025 我才不想吃苦
只是,这句真话,赫连翊无论如何都不能讲出口。
毕竟,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为何会一夜之间与庾家大小姐互换了身子,一旦泄露这么秘密,请道士做法驱魔辟邪,请和尚诵经等,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都会试上一试,闹得家宅不宁!
赫连翊敷衍地答应了,便携带着这一木盒银两回房。
次日辰正,庾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吃过早饭,齐聚花厅。
坐在上首的姜氏开腔道:“今儿个一早把大家伙儿召集过来,为着容丫头有几件正事要说,且都坐下来。”
两位姨娘和四位姑娘们都坐下来,下人们越发毕恭毕敬地站着。
赫连翊站直了身子,开口道:“先头在我接手操办丧事之时,曾说过大家好好干,必定有赏,绝不会亏待大家。如今丧事已办完,大家伙儿各司其职,没出任何纰漏,辛苦各位了。”
言毕,玉竹捧出一沓早已封好的信封,由赫连翊喊名字,姜氏发赏钱,各人依次上台领取。
近来发生那么多事,尤其是三家米行的钱款被掌柜们卷走,下人们都以为庾家撑不下去,别说赏钱,便是这份活计都保不住,一用完就要遣散的!哪知今天个个都有赏钱,便都笑了起来。
而陈氏、孙氏两位妾室,庾思婷、庾思琪、庾思惠、庾思楠四位小姐,同样也得了赏钱。
最终,托盘里还剩三个包了赏钱的信封。
姜氏拿起一个最厚的信封,递给大女儿,“容丫头,近来庾家发生了太多事,我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都是你扛起了这个家。这份赏钱,是你应得的。”
赫连翊没有推辞,一面道谢,一面收下了。
“玉竹,你且放下。”
玉竹果真把托盘放下,准备去下人那一边站着,却被喊住,“玉竹,你还没领赏钱,跑什么跑呢?”
“夫人,我也有么?”
“当然!我的傻玉竹!”
姜氏将那一个信封双手递到玉竹手里,“这段时间你干活积极,把容丫头也照顾得很好,赏你的!”
“谢谢夫人!”
玉竹双手捏着信封,欢喜地退下了。
姜氏拿起最后一个信封,“虽说容丫头办了大部分事,到底我也帮着拿了不少主意,况且又是丧夫这样的大事,拿点赏钱安慰自个儿,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了,夫人您应得的!”
“夫人,您要节哀顺变,好好过下去。”
妾室和下人们七嘴八舌地安慰。
“咱们庾家人还要好好过日子,我是明白的。只是从前要强,老爷走了,我就泄了那一口气,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庾家败下去。是以,以后家中一概庶务,皆由容丫头掌管。”
万万没想到,姜氏会借着众人齐聚的时候,将掌家大权完完全全地交给大小姐!
众人心里五味杂陈,连连点头。
赫连翊讲不出太多矫揉造作又煽情的话,开门见山地挑明:“大家也都晓得,咱们庾家的日子不好过。一是没了县丞那按月发放的薪俸,二是三家米行生意一落千丈,咱们一大家子人每天的吃喝,便不是一笔小数目。经由商量决定,你们自寻出路,只留一位厨娘和两位看家护院的家丁。”
“丫鬟们一个不留?那谁伺候我们?”二小姐庾思婷惊诧地问。
赫连翊反问:“你有手有脚的,为何要人伺候?”
“我不管,我必须有丫鬟伺候!”庾思婷毫不让步地辨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晓得不宜搅和进去,便静坐着默不作声。
姜氏有点恼怒自个儿生的二女儿,怎就如此不懂事,不免开口斥责,“婷丫头,我和你的两位姨娘也无人服侍,你的姐妹们也没有丫鬟服侍,怎就你一个人意见这么大?难道你是我生的,便与众不同了?”
“娘,你跟爹常说要娇养我一辈子,让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爹一走就出尔反尔了?”庾思婷气愤地问。
姜氏气得拍桌,“此一时,彼一时,人要识时务!光讲有人伺候的排场,只顾享乐,庾家只会走向衰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娘,我是不明白!你从小教导我只要会做女红,善解人意就行,幼时有爹养,出嫁了有夫君养,老了自然有儿子养,你教我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享福就行了。”庾思婷搬出往日的那些教言,义正言辞。
这不就是三从四德里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么?
赫连翊以前贵为皇太子之时,觉得三从四德是极好的,可从庾思婷嘴里讲出这些话,心安理得地用三从四德来给自己当借口,这才觉察出不对劲——一个从小被教育三从四德的姑娘,从来都没想过靠自己这回事!
反观男人生下来就被教育要靠自己,才能在出人头地,这便是男女最大的不同!
姜氏语气软了下来,好声劝说:“婷丫头,我从前那般教你是没错,世上大部分女人都是被父母这么教的,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用为生活操劳。可我已经给不了你那么好的生活,需要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当然,我留了一位厨娘,一日三餐用不着你动手,你自个儿只要穿衣打扮,平时洗衣服做些针线就行。”
庾思婷摸着纤细十指,不满地回道:“娘,我不想过苦日子。”
“现在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是必须吃些苦头了。倘若你现在不想吃苦,下半辈子就有吃不完的苦头!”姜氏黑着脸道。
庾思婷不耐烦地问:“吃苦吃苦,难道就没有不吃苦的路子么?”
“你小小年纪,贪图享乐,怎么不晓得向你大姐学,扛起这个家呢?”姜氏叹气道。
庾思婷非但没被激怒,反而坦然答道:“大姐本就事事比我强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丫头?”姜氏气得要吐血,连连摇头。
母女二人唇枪舌剑,赫连翊也不能作壁上观,尖着声喊道:“别吵了!我连全家一起养!”
众人敬佩大小姐这份魄力和胆识,露出赞许的目光。
赫连翊心中早有一本庾家经济账,该养的人绝不含糊,不该养的人也不会为了充面子留着,继续道:“按照刚才说的要求,只留一个厨娘和两个家丁,其余人从今儿个开始出去找活干,等找好了活再搬出去。”
“谢夫人和大小姐恩典。”
众人齐声道谢时,玉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小姐,我不走!求求您,留下我吧。”
“玉竹,你真想留下来?”
“当年我才六岁,家乡发洪水被冲走了,幸亏被老爷外出办事时救了,夫人不嫌我年纪小,赏我一口饭吃才长这么大。好不容易能干些活了,还没报答恩情,哪能说走就走?便是没有半分月钱,我也要跟着大小姐,好生服侍大小姐。”
玉竹虽没有什么才华,脑子也不是很灵活,胜在忠心耿耿,是个可用之人!
“玉竹,既然你不要月钱也要留下,那便留下吧。”
“谢大小姐开恩。”
下人们结伴出去找活干,庾宅瞬间便空了许多。庾思婷转来转去总是心绪不定,绕到了西厢房,从右侧窗棂往里探头,“大姐,你整日闷在房里写写画画,干什么呢?”
赫连翊没想到庾思婷会忽然出现,赶忙搁了笔墨,用一本书将画的半个人脸遮住,再佯装发怒,“有事没事净会吓人!”
“是你青天白日鬼鬼祟祟的,我哪是故意吓你的?你赶紧出来。”庾思婷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横竖是画不完这幅画作,赫连翊只得离开书案,走出房间,与庾思婷一齐蹲在房檐下。
庾思婷双手托腮,惆怅不已, “大姐,我觉得爹一走,你跟我都生分了。每回我去找你,玉竹要么说你不在,要么说你关着门不见人,总是没办法跟你说上话。”
“我天天忙得跟个什么似的,恨不得有个三头六臂,哪有闲工夫陪你玩?”赫连翊翻了个白眼答话。
庾思婷没有反驳,睁着乌溜溜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大姐,咱家真的有那么穷了吗?”
“那当然。”
哪怕县丞的俸银加三家米行的进项,一年收入还不够东宫一天的花销,怎会不穷?况且,现在俸银没了,三家米行生意也不如从前,更穷了!
“怎么办?我不想过穷日子!”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世上又有谁愿意过穷日子苦日子,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过穷苦日子,赫连翊这时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为何有句话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大姐,我是你亲妹妹,你一定舍不得我吃苦,对不对?”
“舍得。”
“大姐,你没良心!”庾思婷没想到大姐会这般回答,挥着小拳头往后背砸了一拳,“以前我有什么好吃的,总要留给你吃。现在娘骂我干啥啥不行,只会贪图享乐,你就不能护着我么?”
“你小小年纪,打人的力气怎么那么大?”赫连翊摸了摸被打的后背,转身进门,将房门闩上了。
庾思婷只能又趴在窗口,“大姐,你生气了?”
“我哪有闲工夫生气,不得想法子怎么养你们这些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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