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奶奶
“自我介绍一下。”老妇人笑盈盈的,眉眼温柔,“我是小炎的奶奶。”
周玫连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
“奶奶好。”
随即她迟疑道:
“可是……怎么没听小炎提起过您?”
“小炎啊。”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户,林奶奶朝里面望了望,“他的确不能提起我。一提我,他肯定会哭。”
林奶奶娓娓道来:
林炎出生后,因为早产引发了一些并发症,在新生儿科的保温箱里度过了人生的第一周。
出院后,又碰上林母产后抑郁,说什么都不肯看孩子,无奈之下,林炎的奶奶把孩子接走亲自照看。
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找月嫂,奶奶只找到一个保姆来帮忙做家务。
好在那位保姆的上一家主顾家里也有新生儿,她跟那家的月嫂学会了一些新生儿基本的照顾常识。
大多数新生儿在前两个月,基本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到了二月龄,新生儿肠胀气如约而至,每天傍晚五点多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喊。
奶奶虽然自己也养大过三名子女,但是养育新生儿,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对于哭的满脸通红的林炎,她一开始也是束手无策,跟保姆两个人不断的上网查信息,尽量按照现代的养育方法去照顾林炎。
好不容易挨到了三月龄,肠胀气不频繁了,有一天,林炎对奶奶露出人生第一个笑容。
这时,林母突然到访,说要把林炎接走。
奶奶虽然极为不舍,但毕竟林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哪有扣着孩子不给人家的道理。
林母把林炎接走,两周后,又把孩子送回来了。
理由是,自己产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要回到公司工作赚钱,孩子就继续让公婆看。
然而有一次林父在酒后说漏了嘴:
“什么工作赚钱……她生完孩子在家待了一年,都没去过公司。那阵子,她说她想孩子了,要把孩子接到身边,话里话外,就是担心老太太没文化,照顾不好。
可是把孩子接回来之后,孩子一哭,她就不耐烦。甚至骂孩子。
我跟她说,要不就请保姆吧,我们多花钱,找个贵的,有经验的。
但是她又放心不下外人,觉得保姆不可能真心对孩子好。
你说她这人别扭不别扭,自己照顾吧嫌麻烦嫌累,雇人又不相信人。
所以,只能把孩子又送回妈那里了。”
奶奶一直把林炎带到三岁,上幼儿园。
林炎回到了父母身边,跟父母,姐姐一起生活。
一开始,他三天两头闹着要回奶奶家。
林母对他说,阿炎三岁了,变得不可爱了,所以奶奶不要他了。
林炎哭着说奶奶不可能不要我,奶奶说全世界她最爱我。
林母冷漠的说如果你去找奶奶,以后都不要回家了。爸爸妈妈和姐姐就不要你了。
林炎不敢再说话,抽抽噎噎地停止了哭闹。
他不敢再对妈妈说要回奶奶家的话,只能在心里偷偷思念奶奶。
他偶尔会在幼儿园见到奶奶,她远远地站在大门附近,朝里面张望。
但每次林炎兴奋地和她打招呼,奶奶又会迅速离开。
久而久之,林炎也开始怀疑,奶奶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了?
“他是我的亲孙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这个傻孩子。”面对周玫的疑惑,奶奶温柔笑道,“只是那时候,他妈妈过来对我说,让我不要打扰孩子,让孩子对他们有归属感,不要让孩子困惑,说那样对孩子心理不好。
所以我才狠下心,只敢在幼儿园外面偷偷看他,但是绝对不去找他。”
后来林炎长大了,逐渐淡忘了自己三岁之前的记忆。
林母也 很少让他去见奶奶。
但是很奇怪,虽然林炎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是每次逢年过节,见到奶奶,他总是觉得很亲切。
可是一旦表现出跟奶奶的亲密,他妈妈就要生气。
时间长了,他也就真正的跟奶奶渐行渐远。
“但是,这孩子还是会惦记我。特别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奶奶的眼睛里充满了回忆,“去年有段时间,这孩子精神状态很不好。有一天大半夜,他突然来我家,他说他想吃鸡蛋肠粉。他在外面吃了好多家肠粉,没有一家能做出小时候我做给他的味道。
我马上起来给他做肠粉,做好了,他却睡着了。
就在他两岁的时候睡的小床上。
他都那么大的个子了,睡在那个小床上,脚都垂下来了。
第二天醒来,他说,奶奶,我已经十多天没怎么睡觉了,我睡不着。
但是昨天在这个小床上,我睡的很香,还做了很多很美的梦。
梦见我小时候,你用扇子给我扇风,我就慢慢的睡着了。
奶奶,我小时候和你生活在一起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奶奶一边回忆,一边用手摩挲着手腕上的手表。
手表的表面是一个卡通形象,跟她的年龄不符。
她看周玫在盯着这个手表,笑道:
“这个啊,是小炎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动画片里的角色。那天我逛街看到了,就买了,这一戴就戴了好多年。”
周玫:
“阿炎忘了他三岁之前的事情,奶奶你伤心吗?”
奶奶摇摇头:
“不伤心。他忘了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把他从一个眼睛都睁不开的襁褓里的婴儿,照顾到一个健康活泼满地跑的三岁孩子,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有意义,也最让我有成就感的事情。”
周玫郑重道:
“奶奶,您今天对我说的话,我会全部跟林炎转达的。”
奶奶道:
“周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
“小炎和他父母的关系,和他姐姐的关系,相信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我觉得,小炎现在心理的一些问题,跟他的父母,姐姐有很大关系。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做父母的。
很多人只是什么都不想,就生了孩子,生完之后发现,孩子并没有那么容易养,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满足他们的期待,就会把怒气撒在弱势的孩子身上。
小炎的爸妈就是这样的父母。
淼淼是个好孩子,孝顺,体贴,懂事。
但是她是他们爸妈的傀儡,不论小炎做了什么,淼淼只会站在爸妈的立场去指责他。
所以,最适合小炎的生活,就是远离他的原生家庭。
我想拜托周小姐的是,希望你把他带走,离开魔都,你们在远一点的地方,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
周玫点点头:
“有您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会把林炎带走的。我会好好照顾他,您就放心吧。”
奶奶用自己的亲属身份,给林炎办理了出院。
她把他们送到车站,目送着周玫和林炎上了车。
高铁缓缓启动,林炎趴在窗户上,看着奶奶的身影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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