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粥济灾民

半个时辰后，雨妍和赵宸骑马来到了一座城门前，城门上写着“河间”二字。只要过了河间，便到宋辽两国的边境巨马河，所以，这是他们去长白山的必经之地。

大宋与辽国在河北地区以巨马河为界，在澶渊定盟前的数十年间，巨马河两岸始终是宋辽双方反复争夺的地盘，长期处于战争状态，两国边境地区更是饱受战火蹂躏，河间便是宋辽争夺的城池之一。直到澶渊之盟后，辽国仍不肯放弃巨马河南岸的领土，庆历二年，辽兴宗趁宋夏交战之机，向宋索取后周时占领的瓦桥关以南十县之地，结果宋以岁增银十万两、绢十万匹才求得妥协。

战火终于得以平息，可是，饱受战争摧残的地区早已满目疮痍，哀鸿遍野，无数平民百姓失去家园，颠沛流离，客死异乡。

眼前一片惨淡萧条的景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逃难灾民或躺或坐在城角路边，饿死病死的人只用一张破烂的草席裹住，拉到城外的乱葬岗埋掉。惨不忍睹，雨妍不由深深蹙眉，感到一阵揪心的痛。

虽然自己能力有限，无法改变现状，但是至少为他们做些什么。雨妍心里这样想着，用手肘推了推呆愣的赵宸，柔声说道：“我们身上还有一些银两，救济一下灾民吧！”

赵宸苦恼地思考了半天，搔搔头皮，傻笑道：“我们的银两远远不够救济他们啊，不如买些吃的东西给他们。”

“买些吃的？！”雨妍微微一愣，很快醒悟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带着复杂的表情拍着赵宸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说道：“真行啊！亏你想得出来！”

看着对方突然凌厉的目光，赵宸明显畏缩了一下，继续赔着笑脸，试图拿开雨妍对他肩膀不断施加压力的手，用稚气十足的声音唤道：“王妃……”

“嗯？”雨妍有些不满地瞪着他，“你叫我什么？”

“娘子……夫人……雨妍……啊……疼疼疼……”几个称呼下来，赵宸突然被雨妍狠狠地揪住了耳朵，急忙用手护住，哀叫道：“表妹！我的表妹胡小倩！”

雨妍终于松了手，淡淡地说道：“这还差不多，下次再叫错，我就把你的耳朵给揪下来！”说完，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

赵宸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可怜巴巴地望着雨妍，低声咕哝道：“表妹？哪有对表哥凶的表妹！真过分！”

雨妍没有理睬他的抱怨，肃然道：“下马进城！”

二人牵着马进城，城内的情况也不乐观，无论大街小巷，都是一片冷清凄凉，为数不多的店面，也没有多少人光顾，俨然一座毫无生气的死城。虽然朝廷在战后重建上花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但是长期的战乱使得经济复苏迟缓，城内人口流失严重，所以重建工作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雨妍无奈地叹了口气，找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一家比较大的客栈，名为“祥和客栈”。

刚刚迈进店门，店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毕竟来这偏远小城投店的客人不多，笑盈盈道：“两位客官，快里面请！请问打尖还是住店？”

雨妍径直走向柜台，拿出未动用的五百两银票，往柜台上一放，对站在那里的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问道：“你是掌柜吗？”

男人从未见过出手这么阔气的客人，惊讶的瞪直了眼睛，忙点头回应道：“小的姓陈，正是这家小店的老板，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帮我们准备两间普通的客房就好。这是五百两银票，除去两天的房租和饮食费用，其余的钱全部拿去买米。看你这家客栈够大，应该有几口大锅，买回来的米全部用来熬粥，施济灾民。”雨妍一本正经地说道，见陈掌柜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感激、惊喜，甚至还有些惶恐，讪笑道：“怎么？怀疑本姑娘的银票有假，还是不相信本姑娘会赈济灾民？”

陈掌柜不住地摇头，激动地说道：“客官菩萨心肠，热心助人，小的怎么会怀疑呢？小的立刻叫人去办！两位客官远道而来，想必累了，请到楼上休息，小的一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接着，对店小二吩咐道：“小二，快带两位客官上楼！”

“好嘞！”店小二吆喝答应，把灰色抹布往肩上一搭，领着雨妍和赵宸上楼。

赵宸死活不肯自己住一间，双手紧紧地抓住桌子，整个人趴在了桌面上，赖在雨妍的房间里不走。

雨妍懒得理会他，让店小二退下，一看见舒适的大床，便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眼皮变得像铅一样沉重，自顾爬上床，合衣而睡。

赵宸在桌上趴了半天，见雨妍没了动静，悄悄走到床边，凝神注视着她的睡颜，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俏脸，又快速缩了回去。

肌肤光滑水嫩有弹性，叫人爱不释手，赵宸像是被迷惑了一般，灼灼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胆子跟着大起来，再次伸出手，想要掀开被子，爬到她的身上去。

就在此时，雨妍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闪着寒光的珠钗抵在了赵宸的下半身，阴森森地笑道：“就知道你不老实！赵宸，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命，还是要你的命根子？”

赵宸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动弹不得，好一会儿才道：“我可不可以两样都要啊？”

“不行，谁叫你惹我生气了！”雨妍无情地与他对视，眼神冷静得可怕。若不是自己入睡前多了一个心眼，恐怕已经被他得逞了。

赵宸撇嘴，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把脖子向前一伸，紧闭眼睛，破釜沉舟道：“我两样都不选了，随你处置吧！”

雨妍怔了一下，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再无捉弄的心情，收回珠钗，坐了起来，叹气道：“算了，饶你一次！到那边面壁思过去！”

赵宸睁开双眼，得寸进尺地笑道：“又是我赢了，王妃永远都舍不得杀我！”见雨妍眼中射出一道凶光，神色慌张地退到了墙边，转身像只壁虎一样贴在了墙上，哆哆嗦嗦道：“我错了，王妃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

雨妍斜斜扬眉看过去，顿时忍俊不禁，压低声音故作严肃道：“就那样给我紧紧地贴在墙上，两个时辰后才准下来！”说完，下床搬了一张椅子，放在赵宸身后。只要他动一下，椅子就会被碰倒，发出响声。

雨妍这才安心地回到床上睡觉，略带威胁的口吻道：“给我乖乖地思过，若是碰倒了你身后的椅子，就罚你站到明日天亮！”

“啊？王妃，你也太残忍了吧！”赵宸痛苦地惨叫道，身体失去平衡就要倒下去的时候，马上挣扎着调整姿势，死死地按住了墙壁，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已经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雨妍哈欠连连，片刻功夫便睡了过去。

有了方才的教训，赵宸再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这样紧贴在墙上实在辛苦，只坚持了两刻钟，浑身已变得酸软无力了。他左右打量一下，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挪动身躯，好不容易走出危险地带，终于松了口气，无力地坐倒在地，茫然地望着床上的雨妍，眼中骤然闪过一道似有若无的忧伤，接着黑沉得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客官，灾民们都想见见你，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赵宸惊怔一下，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趴墙，却在慌乱中撞倒了椅子。

“咣当”一声，赵宸吓得捂住了双眼，魂不附体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

雨妍惊醒过来，怒瞪着赵宸，正要发火，却听见外面传来陈掌柜的声音。

“客官，发生什么事了吗？灾民们请求见你一面，河间府的刘大人也来了！”

“灾民？刘大人？”雨妍还有些迷糊，起床去开了门。

门外除了陈掌柜和店小二，还有三位身着官服的男人，雨妍不认识。略略打量了一下，疑问道：“陈掌柜，这几位是？”

陈掌柜立刻笑着介绍道：“这位就是河间府的刘政勋，刘大人，后面两位是刘大人的近身侍卫。”

刘政勋见到雨妍清丽如仙的容貌，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神色，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弱不禁风的美人，竟会来到河间布施救济灾民，忙作揖感激道：“姑娘慷慨解囊，粥济灾民，便是河间城百姓的再生父母，请受刘正勋一拜！”

雨妍愣了一下，但随即侧身避开，微笑道：“刘大人，这是我应该做的，岂能受此大礼？”接着，转移话题问道：“陈掌柜，灾民们都喝到粥了吗？如果不够，麻烦你先垫些银两，等我们回到京城，便派人把银票送过来。”现在真有些后悔，没有多拿些银子傍身。

陈掌柜无奈地叹了口气，怅然道：“灾民那么多，战乱天灾不断，就算把整个河间的粮食买下来，也不够维持五天！城内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都只是些老弱病残等死之人！现在能得到姑娘的帮助，已是感激不尽了！”

雨妍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道：“居然这么严重啊！朝廷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吗？”

刘政勋神色黯然道：“这里远离京城，又是宋辽边境，我曾经无数次把这里的情况上奏圣上，可是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怕是途中出了什么问题。”

赵宸慢吞吞走过来，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是下面办事的人截了奏折。常言道，报喜不报忧，他们可不希望遇到什么危及自己利益的事情。又或许皇上有看到奏折，拨款赈济河间，却被一些贪官中饱私囊了！”

众人都是心中有数，却不敢当众议论朝廷是非，此刻听到这番话，同感愕然无语。

雨妍不料他说出如此令人深省的话，皱了皱眉，以为他恢复了正常，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他。

赵宸大感不妙，哈哈傻笑，低头避开雨妍似乎看透一切的目光，慢慢地缩回房间。

雨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煞有介事地说道：“表哥，陪表妹到楼下看看如何？”

赵宸被抓得生疼，哪敢拒绝，点头答应下来，露出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

刘政勋迟疑了好一会儿，唐突问道：“姑娘来自京城？”接着，又不好意思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雨妍这才发觉自己失礼，一脸歉意的笑：“我叫雨妍，他是我的表哥，赵……赵云龙！我们确实来自京城。”险些将“宸”字脱口而出，对方可是朝廷的人，岂会不知道安逸王爷的名字，到时想隐瞒也瞒不住了，引起骚乱只会徒增麻烦而已。还好反应够快，临时给他取了一个名字。

赵宸撇嘴，显然不喜欢这个名字，正要作出纠正的时候，一道胁迫的目光抛了过来，吓得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脚步匆匆地上楼来，在陈掌柜耳边低语几句，退站到一旁。

陈掌柜正视着雨妍，再次诚恳地请求道：“雨姑娘，大家都在楼下等着见你，请你成全他们吧！”

“好！”雨妍爽快地答应道，拉着赵宸，跟随刘政勋等人下楼。

原本冷清的客栈已是人满为患，每人手里都捧着粥碗，见到雨妍他们，不约而同地行注目礼，坐着的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屏住呼吸盯着雨妍。

周围寂静下来，肃然无声。突然，全体跪倒在地，向雨妍深深叩拜：“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店内至少挤了一百多人，外面还有无数人跪在店门前，朝着雨妍叩拜。声音里饱含着无法言喻的力量，在空气中久久回荡不去。

雨妍心中为之震撼，眼角不由一阵滚热，连忙上前扶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激动地说道：“大家快快请起，雨妍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受之有愧啊！雨妍和表哥这次出京办事，也受了开封府青天包大人和安逸王爷之命，体察边疆地区之民情。我们回京后，一定会将这里的情况详细告知包大人和安逸王爷，上奏朝廷，禀明皇上。皇上仁孝厚德，爱民如子，一定不会对河间及边疆的百姓弃之不顾。”

众人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有些人已经热泪盈眶，再次叩拜谢恩，声音却不如刚才那般整齐，但感谢的都是雨妍和她所提及的几人。

看着眼前此景，赵宸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发现店外有两个身影，一直盯着雨妍打量，鬼鬼祟祟的似乎想要对她打什么歪主意，很快离去了。

赵宸沉默着眯起了眼睛，深邃的瞳孔掠过一道锐利的锋芒，旋又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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