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恨雪
话说当日早朝,百官就南征兵败之事互相推诿,圣上大怒,前后一番训斥。此时堂上肃肃,众臣尽都伏地而颤,呜呜一阵哭声。帝摆摆手,颓然倒在龙座上。左右护卫会意,宣道:“圣上有旨,百官退朝!”众人见圣上端坐台上,谁敢先退?只是山呼:“圣上息怒,保重龙体。”圣上不答。半晌方道:“天下大难,朕自有失,今与你等在一处,思过反省!”就在那玉台之上翻阅奏折,一一批阅。又令卫士将御书房一干文书尽都搬运到这朝堂上来,但凡机要公务,都在这朝堂上一一处置,从辰时直至晌午,丝毫不辍。
那一干臣子伏地,谁敢做声?更不能稍动。如此自晨时直到午时,静默不语。在那堂内的百官俯首贴地,时间一长,自然是腰麻目胀,膝痛腿软,然而这还能挺得过。在那朝堂之外跪地的各部从员,以及京城里各府衙的官吏,何止上千?然而这些都是位卑身微之人,没有那等身份登堂,凡有早朝,都在堂门外依序站立,布满宫院,几乎到达宫门。烈日炎炎,地面都是汉白玉石所砌,一经曝晒,炎炎灼人肌肤,如此跪地一晌,丝毫不能动弹,其苦可知。待到午时,圣上起身入殿,卫士宣布退朝时,大堂内外一干官员,多有伏地起不能起身的,又有晕厥于地上的,怎能一时退去?宫内守卫人马,各自上前扶持,半天方才散开。
帝一时退入内宫,到御书房歇息,却遣侍卫招靖南、武衡两王。两王尚未退去,听闻召见,忙忙随使者前来。圣上着侍女献茶,赐两人坐。两人哪里敢坐?圣上再令,方才侧着身子在那房中两边椅上坐了。
圣上乃笑道:“方才朝堂一晌,两位王叔多有辛苦。”两人各自抚膝而回道:“有罪之臣,圣上能全其首领,不至于下狱抵罪,便已感戴圣德多矣,又有何辛苦可言?”圣上点头而笑道:“朕岂不有爱臣子之心?只是遭遇此难,百官失职,不得不稍示惩戒也。”两人忙道:“臣下有失,本该惩办,圣上如此已是法外开恩了。身为臣子,谁又能有不知的?”帝便摇头一笑,半晌方道:“两位王叔且于此暂歇,却有事相商。”
便就目视左右,左右会意,向一旁书册架上取下一叠奏折来,看时,金色煌煌,却都是簇新的,可见是近几日所上。卫士双手将那奏折呈上,圣上接过,自家一一于那书案上摊开,一挥手,左右侍卫尽皆退出。圣上乃目视那两位王爷道:“此等奏疏却是朕所拣选出来藏在一处的。都是近几日南方各州郡长官递送上来。朕先时看了,觉甚有意趣,两位王叔可就在此一览,看能有何感想。”那靖南王、李玉二人俱称不敢。圣上乃使人将奏折一一呈至二人手中。二人一一开书看时,脸色大变,冷汗满颊,浑身颤动不已,俱都双手捧书,向前跪地谢罪不迭。
——原来那一干奏折,都是近日南方一干州郡及前方领兵将员所呈上来告急的密文。只因先时南征大败,三绝门贼势越发猖獗,侵犯州县,向东推进,地方上守卫军兵难以抵挡,因此纷纷上书,奏请天朝发兵讨贼。
南征兵败他两位王爷可是罪责难逃的,此时见了这等奏折,怎能不惊慌失措?帝乃仰天叹道:“前军新败,国库空虚,尚未恢复,如今各处俱都发书求救,朕又有何处兵马可遣?可笑一国之中,竟没有退敌之人了!”
两王听得此话,忙都叩首谢罪道:“臣等辜负圣恩,致使贼势猖獗,实则有愧于天下。今当效死命,率军南征,剿灭叛逆,以报圣恩!”圣上冷笑道:“当时兵强马壮,贼弱我强,发兵击之,尚且不能成功,如今贼强我弱,尚且要领兵克敌么?可是说笑!”
两人听罢,大惭,默然不语。圣上又道:“先时越王败于吴王,乃听范蠡之计,送西施入吴,暂为缓兵,卧薪尝胆,终究灭吴,报会稽之耻;汉室数为匈奴所扰,明帝遣昭君出塞外,连朔漠,修好于单于,终使汉室无忧。朕每念及此,有感于怀,如今我朝兵败如此,诚如当时勾践败于吴,汉室困于匈奴之状,大兵既不可出,征伐既不可胜,贼势所来日众,只得有所定计。今已决之,特行招安之策,封三绝门之主为江南都督,召为驸马,统领一方军事,如今天使既已派出,即日可到江南,如今只听那边讯息罢了。”
那靖南王听知此话,乃俯首泣涕进言道:“圣上善思之,如此纵容贼众,恐非长久之计。再者,公主下嫁,诚是贻笑大方,有辱我王室之威名,圣上善思之!”李玉慨然道:“臣下宁可受死,不愿与三绝之贼同戴一天。惟愿得一支军,纵横江南,铲除叛逆,不得成功,宁可成仁,解圣上之难,除天下之害,不使圣上为难也!”
帝怒道:“早知今日如此,何如当初努力!如今贼势日众,不得退敌,除此之外,尚有何法?此事已定,汝等再勿多言。然汝二人俱是朕股肱之臣,朝中百官之首,今日召汝等相商,乃是愿汝二人永记此等大辱,发奋立志,摒弃前怨,共辅朕治平天下,振兴我朝基业。待到数年以后,国势日强,民富朝安,誓当重起大兵,剿除叛逆,平定四海,使五胡来朝!今日当立此志,二位卿家共同为证,此愿数年以下,如若不成,朕即便一死也无颜面见皇室列祖列宗了!”发言慷慨,热血沸然。靖南、李玉两人五内皆为之一振,跪地共同为誓,且言:“臣等铭记陛下之言,同心同德,誓死光大皇朝,剿灭叛贼,成仁取义!”
如此计议已定,圣上且道:“此事尚且如此定下。只是如今有一事朕日夜思之,不得其果,两位卿家可一相参议否?”两人俱问何事。帝言道:“自古与敌求和易,而遣使颇难。如今既已经决定公主下嫁,只是尚未曾定下是谁来。”靖南王、李玉二人却也沉吟不语。
半晌,那靖南王道:“若得一位公主殿下前去,需是胆识过人,才得行大计;聪颖觉慧,方可得贼首之宠。如此看来,宫中却只一人可胜此任。”帝点头会意。方欲再言。门外脚步乱响,护卫至门前禀告:“禀圣上,玉清宫恨雪公主殿下染疾,现已病卧在宫,却道有一言欲告知圣上,启请过去看视。”圣上大惊,忙整衣襟下堂来,遣退臣子,随左右之人向玉清宫疾走。两位王爷自行退下不提。
且说圣上到得玉清宫时,各宫嫔妃来者已有数十人,都在那厅堂上候着,都是闻知公主染疾,来看视的。见了圣上驾到,那些嫔妃便都分散到两边,见驾问安。圣上呼呼走过,一时也顾不得她们,却到公主平日里的贴身丫鬟云姑娘面前问道:“果然何病?怎就如此沉重?此时可好些了?”
那云儿一边行礼,一行低头笑道:“本无大碍,陛下宽心才是。若按礼数来说,此等症候圣上不来也罢。只是方才公主殿下听知圣上早朝大怒,苛责百官,末了又召两位王爷进宫训斥,生恐动了肝火。一来,于龙体不好,二来,也伤了群臣的体面,有失君臣之礼。于是才让奴婢前去相招,本也无事,却是有话要当面告知圣上的,圣上此时进去便了,公主于暖阁里相候呢。”一边说,一边到前面打起帘子,引圣上向内房暖阁里去了。
原来这恨雪公主本是当今圣上胞妹,却是一等的风流人品,生身之时,肩头上微微带有一小块雪花状胭脂印记。当时八月,天上却降起大雪来,四方皆有灾情,京城中雪积三尺深厚,百姓不得出门。远近漕运皆废。当时本朝先皇看后,以为不祥,遂把这位小公主殿下取名为恨雪,不加宠爱。
当时灵虚山之主临清子老圣人云游四方,来到京城中,见那飞雪漫天,飘飘而下,不急不缓,久日不绝。乃感叹不已。因他本是先皇之师,当时圣上闻之他来了,便诏其入宫叙旧,先皇当时和这临清子谈得尽兴,一时令人取出这小公主相看。这恨雪公主当时还小,一眼见了临清子,嘤嘤哭泣不绝。这老圣人只将这小女子略看一眼,却就白眉飞飘,呵呵笑道:“瑶池仙品,别来几度春秋,未想到如今纷纷玉雪,竟然又吹落到凡世来!”此话一出,圣上便问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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