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灵虚四子（上）
却说那人上楼与人打斗，相战正酣，只觉肩上一动，臂压千斤的一般，再也动不得手，暗道：“却是何方高人，如此内力，平生罕见的！”再看时面前打斗的那人也收了剑，站在原地呵呵冷笑。那汉子急翻身，腰间却又一动，身后那人另一只手却早探到身后，顷刻间，两只手一推一拉，扳住了他身子，哪里动得了一丝一毫？这汉子焦躁起来，右手提刀，一反手，刀面飞转，“哗啦啦”向身后划开去，便听后面那人轻轻一笑，手儿一松，身儿一闪，早跳开两丈远近，这一刀却落了空。
那汉子急转身，觑着那人所在之处，也不细看，飞身又是一刀，那人急躲，刀锋所指，把一张桌案击的粉碎。这汉子两刀都已落空，心里却焦躁起来，再要出招时，却听那人笑道：“多年不见，云开兄难道便忘了在下了么？”这汉子听了对方叫出自己名号来，便住了手，睁眼细看时，但见那人头戴儒冠，白净面皮，锦衣玉带，丰姿俊逸，却有几分面善。
看了一阵，认出是江湖上铁木派的大弟子侯千敬，却是旧时相识的，忙便笑道：“原来是千敬兄在此，可是冒撞了，失礼失礼！”那千敬便引这云开入席，又唤过来方才与他打斗的那少年来，笑道：“这原是小弟的同门师弟，本名武宗元的便是。性子最是火烈的，方才却是冒犯了云开兄。”那武宗元看的仔细，知道这云开与自家师兄有旧，便近前赔礼。这里姜云开脸上过意不去，忙也点头笑道：“难怪剑法如此高深，原来却是贵派子弟。”又道：“是我过失，怎能怪他？”
原来这姜云开在江湖上本也小有名气，父亲是个皇商，家中资财万贯。然而这云开却是个生性不羁之人，且于囤积运营方面不通，专好结交江湖知名之士，挥金如土，一掷千金，接济一些落魄的江湖侠士，因此在江湖上人人感戴，也小有名气。早些年遍拜名门学艺，造就颇深，如今只在江湖上游侠，偶尔与一些富商大户做个武师。当年因仰慕铁木派掌门铁千秋的威名，曾登门造访，羁留多时，与这门中的大弟子侯千敬相交最深。话说这铁木派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细细论来，声势仅在三绝门、宝雕宫两派之下，门主铁千秋一条铁链使得出神入化，鲜有人敌。且此派之人皆行事磊落，崇侠尚义，以武除暴，以力压强，所以江湖上大有口碑。
当时三人在席间坐定了，千敬又让酒家重添酒菜，三人对饮，闲聊些江湖轶事。
那千敬便道：“当年一别，数易春秋，本欲相会，奈何明兄行踪不定，小弟也是无从访求，未料却于此相会，明兄此来又为何事？”
云开笑道：“侯兄竟也问出这等话来！便是你我江湖之士来此又能为何事？此次灵虚封山遣徒，举国震动，武林沸腾，四方侠士齐来汇聚，愚兄不才，也来凑个热闹，瞻仰一下各方人物。侯兄此来能也不为此事？——只是却未见铁老掌门的踪影。”
千敬笑道：“家师脾气明兄还能不知？最不喜这等热闹景象的，如今也只是遣了我们师兄弟二人出来见识见识世面。只是今日一见，这灵虚封山阵势也太大了些个，方才刚刚过去的靖南王的仪仗明兄也都看清了，何等煊赫，上上下下少说也三四千人之众。朝廷出巡也莫过如此了！”
云开冷笑道：“这王爷何等人物，他本是当今圣上皇叔，先皇临终顾命之臣，现在把持朝政的就是他，能不煊赫么？这几年来愚兄也在各方富户院中做个武师。那些富户大都是皇商，经营些茶瓷盐铁的买卖，都是家资巨万的，宅中雇佣的护卫家丁少说也有数百人之多。每年里年终岁尾时便差人向他这靖王府上馈赠礼品，都是金银满车，珠宝无数，且多是由我亲自押送，因此弄的明白。原来全国的盐铁买卖都是由这位王爷上下管辖，这些赠送的金银财宝却是为了买通来年的盐铁经营权限。侯兄也想一想，只这一项进款那王爷每年能落多少，他府上豪富便可想而知了！”
千敬点头笑道：“何止，何止！方才明兄所讲也只是在那盐铁买卖的小事情上，朝中发在这王爷身上更大的案子还有呢，那朝中各省各部哪一个职位上没有这靖南王的人？众官前后照应，便是作起事来也得心应手，欺上瞒下最是在行了！只是底下我们不知道便罢了！——既是知道了谁能管得了？”
傍边武宗元接口道：“朝廷如今这般形状，也难怪我们江湖上不太平了！有些事上面管不得，江湖中人却是乐意效劳的，便是那一干大小官员中奸猾贪酷之辈，闻到我们铁木派名声也总应是心惊胆战的，可不是这般？”
千敬一听，忙岔开道：“罢了，罢了！我等相会何必只在这等事情上绕圈子，只说一说目今这灵虚山遣徒之事也好！”又向云开道：“明兄可晓得么。只这灵虚封山一事，早惊动了武林。各派都有响应的，就连三绝、宝雕这两个为首的大派也有动静。三绝门门主关锦天一月前就已经率众出山，赶赴灵虚，宝雕宫宫主李云山大队人马也已在途中，想必今天都应该到了。再呆一会且看他们两派的阵势。”
一语未了，楼下一阵吵嚷，便听“蹬蹬蹬”下面楼梯声响作一通，便见一锦衣玉带的弟子慌张张闯将上来，袍襟上满是血迹，向那侯千敬面前道：“祸事了，祸事了！大师兄且去救一救云师弟也好！”
那侯千敬见他这番情景也便猜到三分，然而听他交代不清，少不得问道：“果然何事，师弟倒是慢慢说来，云师弟却又如何了？”
那铁木派弟子方才答道：“我等几个师兄弟本在城里走动，进的西门边上龙凤楼内喝茶，却与那灵奉派一干弟子撞个正着，两边不和，打将起来。却惊动城中捕快，将两边众人尽都拿，如今押到衙门里去了。”
千敬一听，深知这灵奉派与他门派向来不和，然如今闹出这事来惊动府衙却也不好。正自沉吟，那一边武宗元早便恼怒起来，一手绰过剑便要下楼。千敬忙一声唤住：“这是哪里去？”回道：“自去那县衙要人！”千敬道：“万不可造次，如今不比常时，他县衙拿人本也有说处。且师弟等所犯本也非重罪，你只向他衙门上告知师父名号便是了，量他不会为难，凡事好生说清，不可动武！”又不放心，让身边一干妥贴的人物随他前去。那武宗元一行人自下楼去不提。
此时但只落了他二人。那千敬便笑道：“些些烦心事，云开兄见笑了。”那云开笑道：“江湖上这等事本也平常，又有何见笑处？”
千敬点头道：“也罢，且不论这等事缘由。方才话头可说到何处了？”云开笑道：“可是呢！方才侯兄自说那三绝、宝雕两派俱都赶赴灵虚，想这两大派何等的人物！如今各自的掌门却都肯赏脸前来，可知这灵虚山也非等闲了。”
千敬道：“可不是，想这灵虚山何等的威名，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这东南之处灵气所聚，方成此山。这山上既然灵气异常，自古以来便是武学之人聚居之地，声名扬于四海，不但江南江北的各路豪侠多半出于此山门之下，就连皇宫中的知名大内一等侍卫也与它多有渊源。又，本朝问鼎之初，多由各方豪侠扶持，因此与这江湖牵连不断，各个登基的新皇都要拜师灵虚的。年月日久，这灵虚之名也便扬于天下了，不仅朝廷与他渊源甚深，我们江湖中也把他奉为圣地。而今山上百余岁的临清子老圣人，剑法更是神乎其神，竟然也到了手中无剑击猛虎，意中无剑射秋月的境地，并且被当今圣上奉为祖师，其声名之大可想而知。再说他的那四位高徒，明日即将下山，这四人之中哪一个又是等闲之辈呢？”
云开闻说，便就问道：“正是呢！先不说临清子老人家如何，平日里只听闻江湖上传说他门下的‘灵虚四子’，各自剑法修为竟到了神乎其神的境地，未知真假，果然如何呢？”
千敬闻说，便就低头呷口茶，叹声道：“说起这四人来，愚弟平日里也多闻家师提起过，果真都非等闲呢！只先说这四人之中为首的一个，他可是当今圣上的堂兄，文渊侯爷。生的极其俊秀，人品最好，剑术也是顶尖的。他本是六年前入门学艺，长年不曾下山、只三年前新皇登基之时曾入朝面圣，于途中单剑击败岭南四霸，便可见其剑法之高。况且如今时过三载，其剑法境界竟是无人可及的了。”
云开便道：“这也难怪了，早些时也曾听说这四大弟子中有个侯爷，可万万没有想到其功深如此！只是不知其他那三位如何呢。”
千敬道：“其他三位明兄也是知道的，自然也都是万人之上的人物。想当年这山上临清子招徒之时，江湖上各门各派哪一个不争相送自家弟子入山——即使拜不得师，经他老人家指点一二，略一言语，点破剑法玄机，也可使我等庸庸之徒顿开茅塞，剑术大大进益了。未曾想各大门派便是挤破了山门也只是收下了三绝门中的三公子和宝雕宫李云山的一子一女，加之先时的文渊侯爷，可不就是当今的灵虚四弟子了？只是现在听说这三人的剑法修为也是在我等万人之上的。”
云开笑道：“这也难怪的，想他三绝门、宝雕宫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名门大派，临清子岂能不给他们脸面？这三绝门自是不必说的，门众多达数万，且门主关锦天当年一剑劈四雄，三掌定乾坤，灭六派，扫五州，何等的英雄！临清子岂能不给他脸面？而这宝雕宫又是和这三绝门齐名的，江湖上谁不知道当年他李云山在西北拉开门户，与他三绝门遥相对峙，争夺武林霸主，斗了这么多年，也并未见落了下风，自然也是英雄人物了，临清子再没有不给他面子的理！如此一来，收下这两大门派的千金公子，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千敬听了，却在一旁摇头笑道：“不然，不然，想那临清子百余岁的老前辈了，且隐迹多年，参悟造化，断不会受这凡尘俗事的牵累，挑选弟子更不会以门第论处。况且当年他老人家也说明了：‘小老儿虚长百余岁，红尘里走过，热闹场中也度过，不信因果，不求仙道，更不愿登大雅之堂，无牵无挂，本欲隐迹山水，消此残年。然则一世剑名虚废，且祖传之剑苦无传人，自悟剑理又苦无知之者。因此要在这世上寻几个有缘之人，传其剑术，通其剑理，因把各门各派举荐之人一一阅遍了，方才挑选出这三个人来，当时挑选之时原也不知他们系是何门何派。仁兄若是不信，明日上山之时自去看这四大弟子去便了，个个都是超凡脱俗的人物！”
云开听罢，便就笑道：“若如此说，是我错看临清子其人了。只是侯兄倒要说一说这其他三人是怎么个超凡脱俗法？”
话未说完，却听着楼下街道中一阵吵嚷，紧接着一阵细碎的马蹄声。二人忙起身凭窗而望，但见旌旗猎猎，人马乱走，那遍地银甲兵士铿锵而来，当下一惊，俱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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