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圣上出来了。

众人脸色立即变得恭敬,屏息退到台阶旁跪下,垂首不敢直视。

妧卿慢了刹那,她下意识地朝着上边看过去,直直对上了一双凛冽的黑眸。

她僵在原地,直到秋筠拽了她一把,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痛让她回过神赶紧跪在了一旁。

在人群中,女子慢了瞬息的动作格外明显,宣凛自然瞧见了这一幕。

白茫茫的雪地中,女子一袭粉色宫女服饰,兰花样式的耳坠缓缓摇曳着,风轻轻地带起了她的发丝。

刚才那一眼,女子一双杏眸澄澈得仿佛秋水,里边满是怔愣和茫然。

宣凛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的狸奴,被吵醒时就是这般懵懂的样子。

男人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脚步声适时地停了下来,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太后宫中的?”

为首的太监立马堆起笑,腰弯得更低了:“回皇上,奴才们正是寿康宫的,正要将太后娘娘的琉璃盏送到法华殿开光供奉。”

妧卿老老实实地跪在那,一双纤柔莹白柔荑捧着托盘,垂着头让人只能看到一截如凝脂般白皙的后颈。

只多看了一眼,男人便提步上了銮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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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寿康宫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一路上,妧卿都还在云里雾里,太匪夷所思了!仿佛一道惊雷让她乱了心神。

宫墙上的琉璃瓦映着细碎微光,白茫茫的宫道森冷压抑,这一切恍如隔世。

想了一路,妧卿才终于接受了自己回到从前这个事实。

她回来了,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前!

可妧卿的思绪依然紧绷着。

如今是十一月,上辈子便是来年三月,她被太后送去了靖王府。

那日她喝了太后近身侍婢竹清嬷嬷的一杯茶,醒来便躺在了靖王的床榻上。

于是就成了靖王的通房。

太后和当今圣上不是亲生母子,先帝在时,恒王和靖王是争抢储君之位最强劲的对手。

最终恒王技高一筹,登基为帝。

只因恒王生母早逝,太后才能安稳地坐上这个位置。

可终究人心隔肚皮,不是亲生母子,太后日夜忧惧,和皇上关系一直不太融洽。

因此除了往后宫塞人,太后也给手握重兵的靖王送人,两边都想得个好。

妧卿便是被太后看中,想要送去靖王府的人。

她十岁入宫,今年不过刚刚及笄。

初入宫时瘦瘦小小的不怎么惹人注意,随着年岁渐长,容貌慢慢长开了。

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眼尾小小的浅痣点缀着如秋水般的杏眸,柳眉朱唇,眸光流转间我见犹怜。

靖王到寿康宫请安时,眼神不知多少次在她身上流连。

太后有心替余家拉拢靖王,自然顺水推舟,将她送上了靖王的床榻。

毒药的滋味似乎还残留在身上,妧卿猛地掐住了手心,尖尖的指甲仿佛要嵌入肉中一般。

她不想死。

不想再成为太后拉拢靖王的棋子了。

“回来了?”

走到寿康宫的殿门前,太后身边的竹清姑姑便看到了她:“东西都送去了吗?”

妧卿恭敬地行礼道:“回嬷嬷的话,琉璃盏都送去了法华殿,慧安大师亲自开了光。”

竹清点了点头,转身走在前头:“进来伺候吧。”

妧卿脚步顿了顿,她抬眸看着冬日浅浅的日光,这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里边一阵阵谈笑声传出来,妧卿捧着茶壶,垂首走到太后身边斟茶。

“妧卿回来了?”太后似是刚瞧见她,一脸慈爱地笑道,“你看看是谁来了?”

妧卿这才敢抬头,看见坐在一旁绣墩上的人,是寿康宫从前的大宫女茉芯。

茉芯去年得了太后的恩典出宫嫁人,夫君是禁卫营校尉,年轻有为,算得上是宫女中很好的一门亲事了。

“茉芯姐姐。”妧卿微微福身笑道,“许久未见,茉芯姐姐一切可好?”

“都好,托太后娘娘的福,妾身才能有这样的好亲事。”许是婚后生活确实不错,茉芯提到她夫君,双颊都染上了嫣红。

“那就好。”太后哈哈笑着,“这才是嫁对了人,陈校尉人好,夫妻之间互相扶持着,日子啊肯定越来越好。”

二人说话间,宫人摆了茶果上来,妧卿和秋筠低眉顺眼地捧茶捧果。

太后又说了一些体己话,这才看向妧卿温和地笑着:“妧卿也及笄了,哀家虽想再留你几年,但若是有合适的,哀家也不耽误你们这些小丫头了。”

妧卿心下咯噔,连忙恭声道:“奴婢只想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不敢奢求旁的。”

太后笑容不变,拍了拍她的手:“哀家知道你懂事,只是这宫女等到二十五岁再出宫,哪还找得到什么好婚事?”

“到底是哀家身边出去的人,嫁给那些贩夫走卒都是可惜了。”太后笑得意味深长,“便是皇亲贵胄,也不是想不得的。”

妧卿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眼睫不住地轻颤着:“太后娘娘...”

没等她再说什么,太后已经转头和茉芯继续聊着了,似乎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言。

妧卿紧紧掐着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从小就颠沛流离,唯一的愿望也就是好好活着。

她不想再死得那般痛苦了。

但可悲的是,太后的旨意,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宫中,又有谁能反抗太后的话?

茉芯离开的时候,太后让妧卿去送送。

等到她出去,竹清见太后脸色淡了些,便问道:“太后娘娘可是觉得妧卿太不识趣了?”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几次暗示她去伺候靖王,她只在那装傻充愣,当真是不识抬举。”

一旁给她捏着肩的秋筠手顿了顿。

竹清走到她身后示意秋筠退下,亲自给她捶肩,柔声劝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在寿康宫这些年太后对她仁慈,便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是个奴婢,靖王若是开了口,直接送去就是了,谅她也不敢说什么。”

太后自然不是担心妧卿不从,只是怕把人逼急了倒事与愿违。

她送妧卿去王府是为了能笼络好靖王,时常帮衬着她娘家,不是为了多一个仇人。

自从前些年的事情发生后,皇上对她的态度愈发冷淡,她想要为自家谋划,少不得向靖王示好。

太后揉了揉眉心,鬓边斑白的发丝在日光下有些刺眼,她淡声道:“过几日,宣靖王妃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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