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不多时,距离猎仪正式开始便只剩下了一天。
行宫东处自山峰流下的溪水潺潺,一池红白锦鲤掩在层层绿荷下嬉戏,池水时不时微漾,便只听得宫侍小步匆匆踏在竹廊上的细碎脚步声。
一枚石子咚一声猛砸入水面,聚在一起的红白锦鲤被入水之物惊扰,纷纷在泛起一圈一圈逐渐扩大水纹的池水中,匆忙四散游动开来。
池水畔,一身蟒青纱服的白柳捻了捻指尖,脸上闷愤地低头看自己沾了石子上污渍的纤嫩五指。
“这地上的玩意儿,当真是脏得很,不如制香阁的膏脂物件。”
陛下早先便在各大贵族中暗中放出口谕,意要在猎场上择选储郎,是以他身为男子,此次同样要参加猎仪。
当今国君好战善猎,各个世家寨子里的待选男子都在揣测,此次选郎,是否除去寻常的出身容貌,另外要以狩猎多少来确定储郎之位。
白柳虽是贵族男子,自幼生于寨中养尊处优,本身娇贵体弱,并不善长期挥剑习武,但对于此次亲自狩猎一事也并未有过多抵触惧怕。
阿笛部众人长于布阵猎杀,加之他身为寨中年轻一辈中难得一见的制香造毒奇才,两相配合,足以在猎场狩猎时力压诸位待选男子,展露头角。
但是仅仅是崭露头角还远远不够,他要争的,是那唯一至上的君后之位。
白柳此刻连熬几夜方才从制香阁出来,身上残留的奇香蛇毒还未散去,挥袖坐在亭湖石凳上。
需得让陛下另眼相看,对自己欣赏钟情才行。
他转着腕上的银镯暗想,脸上的烦闷之情未消。
自己这几日已是调配好了猎场布阵所需的毒物香料,但唯缺一枚恰当的引子,确是遍寻不得。
他一双桃花眼含着犹疑不定,在亭中吹着冷风思索片刻后,忽的回忆起一事,张口朝身旁的掌事侍官问。
“你方才说,灵戈部少主曾岚被陛下下令在寨中禁闭思过,暂时撤去了少主之位?”
掌事的侍官连忙躬身称是,脸上挂着情难自禁的暗喜。
“正是如此,近来各大寨子里都传遍了,说是那晚陛下在灵戈部寨中发现从苦隶庭私逃后藏匿至此的战俘,盛怒之下当众斩了一名余越战俘,责令曾岚闭门一月,未经允许不得出寨。
灵戈部以猎户起家,公子此番猎仪大选,一直视对方为劲敌。如今猎场上少了他相争,那储郎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白柳看着身侧替自己暗喜的手下,倒是眉头一拧,面若桃花的脸上神色更差了。
他轻呵一声发问。
“只杀了一名?也便是说,当时私逃后藏匿在灵戈部寨中的战俘,不止一名。
告诉我,陛下她当时未杀之人又是谁?”
“公子果然好敏思。”侍官闻言立刻称赞道,不以为意地随口道。
“陛下当时在灵戈部确实带走一名战俘,暂且关押至掌管猎场的乌啼霞那边。那战俘你应当也是听说过,便是之前率军与我们相战三年,名为贺宥容的汉人男子。
小的听说他当夜被陛下手里的禁军从暗牢中带出来时,那身上被鞭打得凄惨无比…啧啧,听闻还被盛怒之下的陛下当众扒去上衣示众羞辱,在一众女子面前失了贞,当真是惨不忍睹。
唉,不过他一介被俘战奴又能有什么贞洁,只怕早就在苦隶庭中被人这般折弄惯了。听那晚当值的守卫说,他被人赤着上身拖出寨子时,倒也没见过多羞愧。”
“陛下她留了这个男子性命?”
白柳眸中一闪,似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怪事,我们与南华国相战三年,损耗兵力远比反击征讨余越国时更甚,到头来她却只杀了余越国那名俘将。
陛下看似是对南华国败将百般羞辱折磨,令其生不如死,将他送至乌啼霞寨中关押。
可那乌啼霞是什么人?啼州部家主虽是在明面上负责监管猎场事宜,管理行宫规矩,此番处理于公挑不出来半点差错。
但乌啼霞谁人不知她当年提拔寨中奴隶充当亲信,被南岭贵族暗中鄙夷不屑一事。更罔论如今依旧有传言,说她仍旧有提拔平民任职,不记出身之举。分明是个待下宽大的性子。
陛下于私,这可是将那男子送了个好去处啊。”
立在他身旁的侍官闻言,也是听得悚然,连忙答道。
“那公子意下如何?小的听闻这男子虽是言语粗鄙不堪,容貌不及主子俊俏,但那张脸倒是生得颇有一番冷峻风情。
莫非陛下是被他屡次讨好的花言巧语冲昏了脑子,想要留下暗中宠幸一番?”
“一个低贱下人,被自个儿国家像条狗一样抛弃的东西,他也配上陛下的床!”
白柳原本就有所怀疑,当即被手下话语中的某种揣测说中心中痛处,绞紧十指愤恨地低骂。
他深压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又端正仪态不屑道,“不过你说得不错,此事说来确有不通之处,陛下既然在意于他,哪怕是他有半点被陛下看上的可能,此人也不得不防。”
他眸子含着波澜转了转,想起些传闻后轻嗤一声,“听闻南华国的男子都是些阴险卑劣之徒,擅长在朝堂上卑躬屈膝讨好他们国君,如今看来,传闻倒是有几分真的,说不定灵戈部一事当真有他暗中参与。”
白柳说罢,顿时更加觉得此人危险,招手示意侍官凑近。
“如今曾岚已是无法与我竞争,你尽快安排我与他私下见面,我要详细了解当晚之事。另外,再暗中派人监视啼州部寨中,那名汉人战俘的具体动向,如有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他说罢,见侍官躬身称是,又加重嗓音含着怒气低语,“君后之位关乎我部朝中势力,你要严加盯紧了,万万不可让这种人横刀生变坏了大事。”
——
啼州部居住的千户山寨中,此刻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贺宥容清早已是换好了绷带伤药,此刻正坐在桌案旁,披着黑衣翻阅云伊儿托人送过来的书册。
他手边放着碗紫苏熟水和半盏冰酪,肘边是棋盘上落至一半的黑白双棋,眸子一动不动地垂落,定在手中翻开的书册上。
奶白的冰酪上还被人别有意趣地点缀着些时令鲜花小果,他并未去动那些食物,看了许久书后翻动一页,捻着书页的指尖凝住一瞬。
门外忽的有轻盈的脚步声起落,混着护卫重靴踩在走廊上的声音。贺宥容轻吐一口气,将那册书卷放在桌案上,抬头看了看窗外。
已是快到午时。估摸着时间,她今日也该来看自己了。
贺宥容想至此处后,原本放松的神色凛了凛,裹紧衣袍端正脸色,在门被从外拉开的瞬间及时跪在地面,凌厉的眉眼沉下,朝面前玄衣长靴,身后还跟着不少随从护卫的少女躬身行礼。
“参见陛下。”他刻意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显出一副下人的顺服模样,哑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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