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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各大贵族觉得,今年的鸮鸣山秋猎,隐约透露出一些诡异的气氛。

        说起来其实有两件事,一来是陛下趁着秋猎大选储郎,期间各家公子虽是皆纷纷表现,其实心里也清楚,到头来那储郎之位,最终还是要便宜在那几个占据着重权的世家手中。

        只是眼下的阿笛部寨主,似乎并不将重心放在目前最有竞争力的自家小公子白柳身上,反而一直同东南之地各大权贵叛出的门下僚客互有通信,大有招揽贤才,稳固自家府军的意图。

        再加之近来陛下加快了南岭新贵的提拔速度,收拢南部各地兵权营私的同时,又增调了战奴营的军备。

        虽是打着备守军塞的名号,但还是让不少在朝堂上站中立的权贵隐隐觉得,新旧两派,终有一战。

        而这一战,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如今瞧着已是不远了。

        而另一件让其深感不安的事,则是与一人有关。

        ——南华国被送至夜云充当祀神活畜的败将贺宥容,不知经历了什么,如今竟成了陛下身侧拔除异端的爪牙,甚至大有登堂入室,独得宠信的苗头。

        甚至据行宫寝殿处的宫侍所说,此人名为爪牙,实则乃是陛下新养的塌上床侍。

        她们不止一次看到,那面冷阴沉,样貌冷峻的奴隶男子,深夜仅披了一件单衣,便径直入了陛下灯火通明的寝殿。

        那火烛晃晃的,只顾着摇曳,一夜未熄。

        贺宥容曾经为敌时有多难办,朝中大家都有所听闻,如今若是真成了传闻中所说,不管是哪个说法,都足够百官权贵为之惊悚心颤。

        ——

        鸮鸣山的天色易变,不到傍晚云雾便沉沉压了下去。

        行宫殿中,云伊儿正用完晚膳擦拭佩刀,听完了身侧绾玉神色凝重地靠近,在耳旁低声念完这几□□中对贺宥容大肆传言的那句“白日伴君侧,夜侍凤帐塌”后,忍不住轻呵一声合了刀鞘。

        她一把将佩刀丢在桌上,将目光投向了身侧对面坐着的白柳,啧啧笑道,“这几日来,百官权贵中无端生出些不长眼的流言蜚语,也不知是哪家受了冷遇的人在背后心生忌恨,偷嚼舌根。”

        “想必是那些在猎场上挖空心思,想要讨得陛下圣宠的男子吧。”

        白柳腕上的银铃环镯叮当作响,一双桃花目美色流转,紧跟着云伊儿说话。

        他借用了一些寨里阿姊的关系,这才能换得陛下攀谈独处的机会。

        眼下他正愤愤地怒着一张俊脸,斥道,“若是碰到这种行为不端的小人,自然是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若是不杀,怎能显出陛下威严?”

        他自然是知道关于贺宥容的这些传闻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几日猎仪,陛下已经筛去不少贵族男子。那些男子平日里就在猎场上互相勾心斗角,如今一朝败了,自然是不忿,巴不得多带几个人泄愤拉下去才好。

        只是这如今在暗地里传开的话,却是他有意引导他们散播出去的。

        虽是对如今正在竞争储郎,并且劲头正盛的自己仪面上有所损伤,但足以拉拢各大世家,让她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放任昔日外敌充当亲信,委任其暗地里打压世族,足够让那群手握重权,或是仍旧有心干涉大选的权贵们放下对他的打击,通通将靶子移到贺宥容身上。

        更别提贺宥容如今还有入幕登堂的征兆,这种事情只需要多传几日,传到那些仍旧呆在南询城里的老家伙口中,让她们知道当朝陛下,堂堂皇室神女竟然同一个卑贱的外族罪奴在寝殿一夜烛火未熄。

        足够各位世家老臣跳脚大骂世风日下,上书死谏了。

        他不咸不淡地想着,轻弯眉眼,抬手饮了一口云伊儿方才赏赐的御茶。

        云伊儿看着他,眉眼似笑非笑地勾着,没有继续再说。

        茶水入口清爽冷冽,白柳尝得似乎并不像是南岭寻常的口味,正在思忖陛下这几日怎的换了饮茶风格,忽然听得殿下传来冷静的疾步,转头时只见杀气凌冽的池虞正停在殿下,叠手一拜。

        池虞身上正裹着一层寒意,似乎是刚从什么阴冷地方出来。他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正想起身回拜时看得身旁的云伊儿让他坐下,垂眸去问。

        “池相国可有事要禀告?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便择日再来吧,朕这里还有这般如花似月的公子在呢。”

        池虞看了一眼被迫攀谈明显心思不在白柳身上,把玩着佩刀随时想原地开溜的云伊儿,又看了一眼这位被自己扰了独处时光,脸色微变的俊美公子。

        她挑了挑眉直接开口,“陛下,贺宥容负责的那名杀手,口供已是审出来了。”

        她自然是在说官吏桑卓灭口一事。

        “不过两日,他动作倒是快得很。”

        云伊儿被这人磨了许久未见松口的迹象,此刻也颇为惊奇,她当即惊喜地笑道,“贺宥容人呢,还赶紧不宣他上来复命。”

        “这…”

        池虞难得犹豫地停顿,看了一眼一旁脸色略微茫然的白柳,忍不住脱口,“陛下身边不还是有这如花似月的公子…”

        她在云伊儿脸黑的瞬间当即住口,清咳一声恢复了那副一板一眼的模样,沉声解释道。

        “贺宥容在刑审司连熬了两夜,刚刚才从牢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收拾身上。

        白家小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恐是见不得血,还是让他暂避一下为好。”

        “我能见得!”

        白柳顿时怒瞪着那双桃花目瞧着殿下,见池虞面露犹豫之色,又连忙看向身侧的云伊儿。

        他不愿放过眼下这个独处的机会,眼巴巴看着她软声道。

        “陛下,不就是血嘛,小人在猎场上见得多了,有什么见不得的。

        况且贺宥容身为罪奴却甘愿为陛下分忧,这是我夜云的喜事,小人还想当面称赞他一番呢。”

        这是完全把自己当君后备选来看了。

        站在殿下的池虞默默腹诽一句,抬头看向挂着笑意不动声色的云伊儿,听得她轻哦一声,五指从一直抓握的佩刀上松开。

        “这是你说的。”云伊儿不咸不淡地弯眸看了一眼白柳,随即抬手,“宣贺宥容上殿。”

        她话音落毕由着宫侍悠悠传了出去,不多时,一股凛冽的寒气夹杂着隐约的血腥味从殿门处逼近。白柳被这股寒气逼得揉了揉鼻子,定睛去瞧。

        他虽是早就对此人有所忌惮,但并未真正碰面。

        一道颀长的黑影正沉稳地抬步上殿,那是个身着半臂劲装的男子,正低着头,额上绑着墨黑的四指宽抹额,垂下的绑带在脑后晃着,阴影中的眉眼凌冽如寒冰。

        他走过的地方正滴着点点血点,周身萧索得像是一柄寒夜笔挺的竹剑。

        这般阴沉的人,怎能讨得陛下欢心。白柳眉眼一皱,忍不住难掩厌恶地别过头。

        贺宥容见到殿下静立的池虞后当即站定,没有去瞧殿上的人,只是顺着那道落下的影子低眸,准备半跪在地。

        “不用跪了,你上来说话。”

        云伊儿及时开口,打断贺宥容准备拜下的动作,笑着抬手示意他站上来。

        贺宥容全程低头称是,他抬步上殿时连半点余光都没往白柳身上移,像是毫不关心对方究竟为何会坐在此处似的,在云伊儿身侧站定,哑声开口道。

        “陛下,奴审出的…”

        他在牢里提审连熬几夜,此刻嗓子哑得厉害。云伊儿听着蹙眉,看了一眼身侧故作冷静的白柳,抬手另拿了个杯子沏茶,朝贺宥容递了过去。

        “赏你的,先润润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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