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贺宥容听到女奴说出这番话后，眸色瞬间一黯。
他拧眉看着她手里那两颗在月光下隐隐泛着红光的香丸，从树下离开朝竹椅走去，半蹲在眼看他走近，神情立刻惶惶无措起来的女奴旁边。
他拾起一颗眸色落在上面认真地凝视了片刻，抬眸朝她问道。
“既然不要，能否让我拿走？”
女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实在难以把面前神色沉凝冷峻的男子和驻颜香丸联系在一起，面露困惑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到贺宥容拾起剩下的另一颗拿布帕小心包了塞进腰间，从她身边起身。
“一个忠告。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了。”
贺宥容摁了摁拧紧的眉心，站在原地开口道。
“我任大将军时，曾领兵与蛇山一脉的府兵对战。在战场上，比起他们的迷香，更为出名的是这群人的毒术。
如果我是你，之后绝不会咽下他们给的任何东西。”
——
翌日下午，乱夜猎场旁的竹林间溪水潺潺。
云伊儿顺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路一路脚步轻快，避开巡守绕进了竹林深处。
她没带手下，只穿了一件银白的绣裙，发间银铃来回地晃，远远望去，像是哪家寨子里的贵族少女偷偷跑去山上踩水嬉闹。
白日的竹林里一派青绿凉意，墨色的飞鸦在她的头顶掠过盘旋，云伊儿抬头望着乌鸦看了一瞬，脚下轻转钻进了一条竹叶掩映的小径中，轻哦一声眼神发亮，快步走了过去。
眼前竹林骤然开阔成一片不算大的空地，裹着清爽凉意的风骤然扬起，向她迎面拂来，少女发间银铃叮铃一声，头顶的竹叶沙沙响着，纷纷扬扬向下飘落了一地。
贺宥容正抱臂靠在青竹上阖眸养神，男子一身墨黑劲装，额上的发带在风中轻晃，身边片片竹叶扑簌而下。
云伊儿站定，掩唇弯弯眸子，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身边，背起手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深邃眉骨下闭垂的眸子。
看起来这几天做事很辛苦啊，都累到等人的时候睡着了。
云伊儿蹙眉抵着下巴想了想，忽的玩闹心起，轻手轻脚地从地上随手拔起一根稗子草，暗暗捏在指间盯着它看。
一枚竹叶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靠在竹干上沉默阖眸的男子微微扬了唇。
她握着稗子草踮起脚尖凑在贺宥容身前，毛茸茸的小草在她指间一弯一弯地乱晃，云伊儿掩着呼吸偷笑，将草尖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扫来扫去，又去戳他的眉骨。
面前男子似乎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她全神贯注地逗着，草尾扫到眉锋时嫌弃稗子草太短，只得又往前凑了一步，谁知脚下宫鞋不慎踩在一颗石子上，一时重心不稳，手忙脚乱地向侧后歪去。
“叮铃——”
云伊儿忽的被人拦腰搂住，她发间的银铃一阵轻震，倏忽顺着满头乌发向下坠落。
她鹿眸惊诧地回抬，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脸侧稍过，修长指尖上勾着那双还在不断摇晃的银铃向上抬起，最后目光落在一双峻冷的眸中。
贺宥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靠在竹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勾着银铃，眸子直直凝视着她。
“嘿嘿…”
云伊儿被他看得有些尴尬，强行笑了起来。
她手里还握着那根罪魁祸首的稗子草，毛茸茸的草尖一晃一晃，她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借力从他怀里起来，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难得你特意用骨哨叫我。”
她整了整方才被撩乱的衣物，朝贺宥容弯眸，看到面前黑衣劲装的男子又成了刚才那副性冷情冷的模样，抬臂将绕在指上的束发银铃递过来。
“陛下，您的东西。”他沉峻开口。
一阵风从两人之间掠过，竹林间的竹叶纷纷落下，贺宥容指尖勾缠的银铃肆意摇晃，在林中发出阵阵轻灵脆响。
“啊这个，多谢啦。”
云伊儿接过银铃重新束在发间，铃动轻响，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鸦啼叫一声扑棱棱盘旋飞下，落在她的肩头。
她被信鸦的羽毛蹭得咯咯笑，拿指尖逗鸟，“哈哈哈哈好啦，别闹…哎呀，别啄朕的发带，刚绑上去的！”
贺宥容安静抱臂，眉眼柔和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咯咯笑着，看她闹够了之后才抿了抿唇，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这是什么？”
云伊儿见他手上摊开的布绢中放着的赤色小丸，顿时好奇想要伸手去拿，却被贺宥容一把抬手避开，无视了她略微不满的表情，抬手正色问道。
“你对蛇山一脉的香毒术，了解多少？”
“蛇山？”
云伊儿的眸子微缩一下，收回手抬眸看着他。
“蛇山的香术源于皇室传承，至于毒术，最早是云巫阁中帝王祀杀大批活俘所用，因为是与香术伴生，所以所用的技法非常特别。
夜云历代帝王征战，都会带回不少活俘，每逢大典祭神，就会…”
她忽的记起面前这人被献来时的身份，当即收口清咳一声，见贺宥容正耐心听着，并未过多在意后才继续问道，“等等，你怎么突然想起问朕这个了？”
贺宥容的眸色缓缓从云伊儿脸上收回，看向手心沉声，“我手上这两颗香丸，正是出于蛇山阿笛部。”
他简洁地解释了一下昨夜发现之事，听得云伊儿也微凝神色若有所思点头，顺着话题揣摩起来。
“你的意思是，香丸中或许掺了毒。”
她小心翼翼拿帕子包着取出一颗捏在指尖，透过阳光观察起来，自言自语。
“也对，朕用过不少熏香，却从没有见过这般怪异色泽的香丸。
不过朕一时也辨别不出来这有什么区别，蛇山的毒术源自云巫阁，等朕回殿后，或许可以请教巫医，明日应当便会有消息。”
贺宥容看她接过香丸后，郑重躬身，“陛下心泽百姓，肯替卑贱之人劳心，奴感激不尽。”
“就算是苦隶庭的奴隶，也是朕的子民嘛。”
云伊儿弯弯眼角笑，见贺宥容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又把眉眼垂了下去，干脆拉住了他正在行拜的手。
“当然，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阿笛部杀敌的毒阵威名东南各族，尤擅以山地布局，若是他们当真在此地搞出什么动作，只怕整个猎场都要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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