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心寡欲
怀中幽香盈盈,多情语绕耳不绝,清执眉峰稍稍一挑,他不动声色地借用手中云展将阮絮扶起,自己又稍稍后撤一步。
“施主的心疾由来已久,今日受寒心慌是在所难免的,施主不必忧心。”
清执面色如常,温润似玉的面容上虽带浅淡笑意,可双眸却是深不见底。
“贫道可为施主开些养身凝神的方子,施主可暂且先用着,待日后回宫了再去寻医术更为高明的太医来便是。”
清执婉言而道,随即便将已摆好的笔拿起,提笔落字。
“当真?那可真是多谢道长了。”
因清执背对着阮絮,是故并瞧不见阮絮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她今儿个为了演这一出,将抚琴支走,还服了药,故意引出旧疾,身上又被碎片所刺,那儿还腾得出力气来同他演?
不过
阮絮深知自己这一幅皮囊并非俗色。
此前府中的大公子阮嶒差些染指她,若非她拼命逃出,早就成了阮嶒可随意磋磨的婢子。
不同于寻常男子的是
这位道长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阮絮倒是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
有趣,阮絮媚眼一挑,她只有一月的时间。
房中的松香迷蒙,阮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她抬眼看向清执。
冷似谪仙,不可攀望的高岭之花?
阮絮指尖绕发,轻笑道,她从小被叔父教导这世上的男子皮囊之下皆是一样的性子。
她也确实在阮嶒的身上瞧见了那劣根性。
至于清执,许是那身皮囊比旁人更为俊俏些,藏得更深些。
“道长,您是什么道派的?是全真派还是正一派的?”
清执闻言,手上动作一滞,他看不见阮絮眸中的笑意,他只转了转手腕,继续在宣纸上落笔。
“正一派。”干净利落,未留半点多余的情绪。
“正一派?那道长您是可以成婚的?”
阮絮话中带了些惊诧。
清执眉头一拧,他想到今日皇后对他的嘱咐,不禁心中沉了几分,并未应答阮絮。
却见阮絮朗笑着开口:“道长这般清隽,怕是会惹不少的女郎君呢。我有个妹妹尚待字闺中,只是我瞧着她那样,倒也配不上道长。”
妹妹?阮絮觉着自己说假话当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她孤身浮萍,哪儿有什么妹妹。
清执将手中的笔搁在了笔架上,指骨修长,他将药方叠好,冲阮絮颔首轻笑:“施主说笑了。”
“这是药方,施主请收好。至于施主后腰上的伤”
“娘娘,娘娘!”
女子焦急的话音自门外传来。
“抚琴。”阮絮应声轻唤。
清执敛眸,把手中药方递给了阮絮,转身将道房的门打开。
漫开的飞雪窜入,眼前人眸中盛着惊异,又带着些探寻的意味。
“施主请。”
“多谢道长。”
抚琴朝清执一揖。
“娘娘可让奴婢好找,不过是去给陛下送药,怎生伤成了这样,还是奴婢顺着这一路的血迹寻过来的呢。”
抚琴按着阮絮给她定的时辰来寻她,倒是刚好。
“既然我的侍女也寻来了,那我就不叨扰道长了。”
阮絮由着抚琴扶下榻,后腰上的伤疼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儿,她趿着绣鞋,斜靠在抚琴的肩头,将将要行至道房门前时,却是停了下来。
她将身上的道袍取下,换上了抚琴拿来的大氅。
“今日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只是您这身衣裳被我给弄脏了,不如我明日给您洗净了再送来?”
“无妨,施主将道袍给我便是。”
阮絮也不推脱,她将道袍搁于案桌上,朝清执盈盈一拜后方退了出去。
待到阮絮和抚琴的身影消散于夜色之中后,清执将才还挂着浅淡笑意的玉面上敛去了笑,顷刻间归于霜寒之气。
他将一旁的烛灯拿过,袖袍飘动间,蜡烛落于地上的青袍中,腾然的火焰霎时便将青袍湮灭。
“娘娘这么做真的能行吗?”抚琴仔细地将阮絮后腰处的瓷片给挑了出来。
阮絮凝眉叹道:“行不行那也要试试看,难不成真就要被皇后关在玄都观里陪着陛下一同等死吗?”
“对了,明儿个你将此前陛下赏下来的雪顶寒翠拿去送给清执道长。”
“娘娘,那雪顶寒翠稀奇得紧,也只是您入宫时,陛下才赏下来的,怎能说给就给?”抚琴嗔到。
阮絮嗤笑一声:“银子要花在刀刃上,这雪顶寒翠又何尝不是,况且我一俗人,自不配享用这茶,倒不如送出去做个顺水人情。”
抚琴只好垂头应声:“奴婢省得了。”
翌日,天光清明,冬日里罕见的暖阳高高挂起,道房内的轻雾弥散,嵌于壁上的阴阳八卦图的最中落了一道金辉。
“陛下,这是紫阳真人让我为您送来的药。”清执将手中瓷瓶搁于贞元帝榻前的案几上。
贞元帝近来缠绵床榻,许是今日暖些了,他倒是比平日精神了些,侧卧榻沿,颤声开口。
“衍儿你还在怪朕吗?”
清执摇头含笑:“贫道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衍儿!”贞元帝喘着一口粗气:“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清执朝贞元帝行了个拱手礼,宽大的袖袍盈了一袖的暖香。
“陛下,贫道不过是玄都观的一名小道士,何来什么忘却身份一说。”
“衍儿,你是朕最引以为傲的孩子,若不是你非要做着道士,太子之位本就该是你的!”
贞元帝气得双颊微鼓,眼中血丝密布。
可清执却人如其名一般仍是清风朗月的模样。
“陛下所言,贫道当真是听不懂了,太子殿下自有他的经世之道,贫道怎能与其相提并论?”
“你!”贞元帝胸前起伏不断,他厉声喝到:“这清心寡欲的道士朕不知有什么好的!”
“好?”清执唇角漾笑:“道士怎会不好,忘却尘世,修己渡人。若是不好,皇后娘娘又怎会让陛下来此清修呢?”
贞元帝双眸盛着幽火,他转了话头,拂了拂手道:“罢了,去,让人将阮美人请来。”
清执朗然一笑,音色清冽含霜:“陛下龙体尚且抱恙,还是当克制些好。”
贞元帝面色一红。
他素来荒淫无度,贪恋女色,而今清醒片刻,不自觉这瘾便犯了,一想到阮絮方入宫的绝色姿容,贞元帝忽觉心中酥痒难耐。
“怎么,朕身为天子,又不是同你一样的道士,身边有个侍疾的阮美人有何不妥?”
零星金光洒落在清执的衣袍上,他捏着云展的手骨节修长,指骨处泛着极其浅淡的粉。
一双凤眸冷冽,他笑着开口,语气却极为凌然。
“贫道只是感叹陛下同阮美人的情谊之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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