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再见和初恋
果果很美，天生的。她看起来，有种人间不应有的美丽。
果果不是人。果果只是在这个人间生长。
果果是一颗野果。生在荒野，长在树上。她出生的那年秋天很冷，其他的野果都被提前到来的寒流冻僵了，于是，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很幸运，有一只青鸟在她生长的枝头筑巢，巢的温暖保护了她。
在她还是一颗幸存的野果的时候，她学会了思考，思考生存与死亡。这个命题对于一颗野果来说，有些过于深奥了。于是，她思考了很久，很久……
当她意识到自己无法思考出一个答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
一千年，世间变幻。她赖以生长着的那棵树早已死去，她不再是树上的一颗野果，她只是——她自己。
果果很少接触人类，她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类，有一种让她心里自在舒服的气息。她心中喜悦，只想接近他。
“你好。我是张洪孝。”这个人类微微笑着。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像以前用“果果”这个称呼叫自己的那个人，她记得，那个路过的人用很厉害的手段打死了想吃掉自己的狼妖，然后笑着问自己叫什么，当自己摇着头害怕的发抖的时候，那个人却温和地微笑着说，小妖精，我给你起个名字叫果果吧。
她的名字，从此就叫“果果”。那个路过的人，教会了她很多东西，然后继续他的旅程。
那个人走的时候，送给果果一串很漂亮的珠子，那是一种叫菩提子的果实串成的珠子。她一直在等那个人回来拿他的珠子，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又是一千多年过去了，果果还记得，那个人，是往西走的，他说在极西的地方，有一本叫做“真经”的书。
果果很喜欢那个人的气息，只是她当时还很小。那个人走的时候，她很想说一句话，但没有能够说出口，如果能够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的话，她会说。
“可不可以带我走？”
张洪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前的女子问的那么自然，仿佛已经在心中说过千万次一样。他愣住了，愣了很久。
果果看着他，眼神如湖水一般清澈。她一点都不觉得，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是一件很任性的事情。她问了，问的理所当然，问的心安理得。
果果等了很久，张洪孝还是说不出话来。
当一个人问了一个问题的时候，如果很久都没有回答，那个人通常会认为，对这个问题的沉默，就是一种否定的回答。
果果又笑了，她微笑着，说，“谢谢。”
她没有任何的不满，她其实很满足，因为，她问了。
张洪孝的心莫名其妙的颤动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果果说，“我就住在附近，以后我会经常来找你的。”
果果微笑着点点头，说，“好的，我等你。”
张洪孝不觉得这个美丽的女子是个疯子，也没有觉得，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他只是觉得，这个眼神清澈的女子，美的很寂寞。
寂寞不仅仅是一种感情，也可以仅仅是一种心境。
杨柳岸，晓风残月……
当读到这里的时候，闭上双眼，用心体味这句子，平静的心湖里荡起一丝涟漪。这就是一种美到寂寞的心境了。
张洪孝一整天都在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发呆，莫名其妙的笑起来，莫名其妙的走来走去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经验的人都在偷笑，他们纷纷在私下里说，张洪孝恋爱了。
这是张洪孝的初恋，尽管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尽管他已经二十九岁，尽管他之前已经有过两个分手的女友。
他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
这是一种，莫名的奇妙。
孙莉也在莫名其妙，她偶尔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张洪孝和炭花，她想起张洪孝在自己面前尴尬笨拙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开心，她想起炭花耐心地指点自己修行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微笑。
她莫名其妙地会没来由的想起，张洪孝叫自己“孙莉妹妹”，炭花叫自己“孙师妹”。
她莫名其妙地突然很想他们，很想见到他们。
于是，她决定，去见见他们。
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来说，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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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炭花心情复杂。
他远远地从小巷外看着自己的家，他家已经变了。小巷里的那间破旧平房，现在已经破开了围墙，支出一个门面。在门前小小的空地上，放着两张桌子，几张板凳。
他家变成了一个小吃店，门口边的墙上挂着一块木板做的招牌，没有名字，简简单单的写着“手工面条、手工饺子”。
他不想走近。就那么远远的站着，看着三三两两的人坐下，吃饭，站起来，付钱，看着店里面一个头发花白有些驼背的老人，走进走出地忙碌着。老人穿着一身蓝色劳动布的工作服，衣服上一片一片沾着白色的面粉和深色的水渍。
这是他父亲，五十六岁，看起来仿佛是六十五岁的身影让李炭花几乎认不出来。
李炭花默默地转身离去。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他只能默默离去。
炉火正旺。
中号的铝锅里水又沸腾，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水汽把锅盖反复顶动，白色的泡沫一堆堆冒起来，很快就要溢出。
张洪孝迅速地揭开锅盖，往锅里又加了小半碗凉水。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张洪孝飞快地走出厨房，到大门口打开门。
炭花拿着公文包站在门口，看着张洪孝笑了笑，说，“给你找麻烦了，洪孝。”
“快进来。”张洪孝来不及多说什么，急急忙忙转身又进了厨房。他开门的时候，已经听见厨房里的锅又开了。
炭花愣了一愣，走进房间，看了看房间里的布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还在想着张洪孝怎么这么急匆匆的的时候，张洪孝已经端着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出厨房。
“不好意思，你来的急，我没来得及买菜，吃点饺子吧。”张洪孝把盘子放在茶几上。
“不好意思的是我，打扰了。”炭花笑着说道。
“别客气，炭花兄。不过你来的还真快，打完电话还不到一个小时你就到了。”张洪孝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找出两个杯子倒上。
“酱油还是醋？”张洪孝问炭花。
“醋。”炭花说，“洪孝，你也爱吃饺子？”
“是啊。好吃不过饺子嘛，尤其是手工的饺子。手工做的比超市里卖的速冻的好吃。”张洪孝放下两副碗筷，坐在茶几对面的凳子上。
“我也爱吃饺子。小时候常吃，在山上偶尔也自己包饺子吃。”炭花说着，夹起一个饺子蘸了蘸醋咬了一口。这饺子不错，吃起来很香。
“哦？你也会包饺子？那太好了。下次我们可以一起自己动手包。”张洪孝偶尔也会包饺子，只是觉得比较麻烦，不常包。
“好啊。我也很久没动手了。”炭花饿了，吃的很快很香。
“对了，炭花兄。刚才你电话里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下山了。”张洪孝问道。
“我师父让我必须要下山历练，他说我的历练不够，修为很难再有突破。”炭花喝了一口冰爽的啤酒，说道。
“哦……，那你有什么打算？”张洪孝问道。
“我下山之后先是到处逛了逛，现在没什么打算。”炭花笑了笑，说道，“我也没什么朋友，这里比较熟悉的就是你了，走到这，就只好找到你了。”
“这样的话，不如你先住在我这里吧，然后再做打算。”张洪孝诚恳的说。
炭花想了一下，说，“也好。我现在对师父的用意还不是很明白，对历练的意义也没有充分理解。只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我这里正好空着一个房间。我去把钢丝床支起来，很方便。”张洪孝说道。
“吃完饭，我下去帮你买些日常用品，你就先在我这里安心的住着吧，想住多久都行。”张洪孝早在求真洞时，就已把炭花当成最要好的朋友。
炭花笑了笑，他的性子，本就也是那种不会跟朋友客气的人。
“什么也不用买，我都带着。”炭花笑了指了指公文包。乾坤袋，果然不愧是号称天下第一实用的居家旅行必备之法器。
张洪孝看着炭花层出不穷的从公文包里掏出各式各样的东西，小到毛巾牙刷，大到衣物被服，甚至还掏出了一卷草席和一把电扇。他彻底看呆了。
“里面还有什么？”张洪孝往公文包里看去，看不见里面。
“还有很多啊，露宿的时候用的帐篷、睡袋、防潮垫，还有折叠桌椅，还有一些食物和饮料，还有……”炭花一边回忆一边答道。他下山之后，一路杂七杂八买了很多东西，全部拿出来，只怕能堆满一间仓库。
“呃……”张洪孝无语了。
“我觉得，你很适合做一件工作。”张洪孝一脸严肃地说。
“什么工作？”炭花问道。
“你可以去帮人搬家，效率绝对比搬家公司高，呵呵。”张洪孝笑道。
“呃……”轮到炭花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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