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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63 章


海棠院内,  聂蓉正和冯妈妈商量小禾和怜儿二人该如何安置。

        如今这情形,留她们在身边显然不妥,之前说了是来做姨娘的,  结果被严辞拒绝,在海棠院内就抬不起头,若是传了出去,  在侯府更加无颜见人。

        但如果送回聂家,也有同样的问题,  聂家也知道她们是被退回来的,更何况聂家她二哥行止轻浮,有些喜欢调戏丫鬟婢女,又不是个可靠的人,聂蓉并不想两个姑娘落到二哥的手里。

        正为难着,  前面来报聂家的林妈妈来人了,两人皆是意外,  冯妈妈出去将人接进来,只见林妈妈满面担忧之色,  进门朝她见了礼,然后才开口道:“侯夫人,是夫人在外面听见些传言,心里着急,  遣我过来看看,  也顺道看看那两个丫头的事办成了没。”

        聂蓉今日心情好了很多,和她说道:“让娘亲替我操心了,那两个丫头的事不着急,  你先和我说外面有什么传言让娘着急了?”

        林妈妈便说聂家人在外面听说的事,  说是侯府的表小姐与侯爷情投意和,  所以才对京中许多人的提亲拒之千里。

        这传言损害的是表小姐的清誉,但温氏与林妈妈前几天听说了这表小姐喜欢严辞,侯府老夫人又喜欢表小姐的事,担心老夫人索性作主让外甥女跟了严辞,可表小姐的身份又做不了妾,就算做妾,也能凭老夫人的宠爱压聂蓉一头,所以担心不已,这才急忙来问。

        聂蓉却还不知道这样的传言。

        诚然这种传言,最后知道的当然是当事人,等被传的人都知道了,那外面一定是满城风雨了。

        冯妈妈这时说:“莫不是魏国公府传出去的?”

        聂蓉思虑片刻,摇头道:“并不像,国公府心里就算有气,总得顾忌侯府的威严,再不提这婚事就行了,用不着去外面传这种话,那不是平白得罪侯府吗?”

        她一说,冯妈妈觉得有理,但除了魏国公府,还有谁能传这种话出去?

        林妈妈说道:“侯夫人还不知道,那是不是老夫人也还不知道?”

        老夫人那边没动静,应该是不知道,但迟早要知道的……

        若是以前,她并不担心这个,严辞已经三番五次表过态,对表小姐完全无意,可现在不同,她不能有孕……

        换言之,严辞迟早要纳妾的,如果这时候老夫人逼他娶陆绯嫣,他会不会无奈之下就听从了母亲的意思?

        聂蓉才放松片刻的心情又紧揪了起来,却装作镇定沉稳,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又和林妈妈简单提了小禾和怜儿的事,让她回去问问娘亲,便让人送走了林妈妈。

        林妈妈才走没一会儿,严辞竟回来了,惊得聂蓉不敢相信地看看天色,问他:“侯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时辰才是晌午,他这么早,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严辞到榻边,坐在了她对面,随口道:“昨夜没睡好,今日没精神做事,就告假回来了。”

        聂蓉连忙问他:“那要现在去床上睡会儿么?”

        他摇摇头,撑着头在矮桌上靠近她一些,回她:“我先坐会儿。”

        聂蓉却因为他的凑近而微微皱眉,然后靠近他,在他身上闻了一下,随后就满面疑色道:“你又喝酒了?”

        严辞闻了闻自己身上,无奈辩解:“就喝了一点点。”说完将袖袋中手帕拿出来:“干净的。”

        聂蓉嗤笑了一声,嘀咕道:“谁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干净的?”

        他就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你在意的那个地方,现在去床上闻闻,还有昨天沐浴的澡豆味儿。”

        “你讨厌!”她一急,手捏拳在他胸口敲了两下,却是软绵绵的劲儿,仿若挠痒痒。

        严辞被她这两拳打得好像连胸中愁郁都散了几分,露出几分浅浅笑意,看看她身旁放着的缎子问:“这是做什么的?”

        聂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声道:“看看颜色,怕突然就天冷了,给你缝个披风。”

        于是严辞就想起她上次发脾气剪碎的那件披风。

        笑了笑,他说:“别缝披风了,再给我做个香囊吧。”

        聂蓉看看手边的缎子,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府上绣娘做得更好?”

        “不是。”他看着她回:“香囊更快,而且香囊比披风更适合做订情信物是不是?”

        聂蓉低头笑,微嗔道:“哪要那么多订情信物……”

        一边说着,转而又问他:“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和上次一样的?”

        严辞回道:“都行,上次那个费功夫是不是?做得有些久,不用那么细致的。”

        聂蓉想,做得久倒不全是因为费功夫,而是她一生气就不做了,所以就拖了很久。

        “我试试,那是第一次做,手生,这次做同样的,也许会快一些。”她说着就去找布料,上次是黛色,这次选了块石青色缎子,意境同样美,但也稍有些差别,省得让人做得腻,看得也腻。

        她开始将缎子绷上绣圈绣那两只鹤了,严辞就坐在她身旁这样看着,也不去做别的事,好像就要盯着她把这香囊做完似的。

        她缝了一下就问他:“侯爷今日这么闲?”

        严辞回道:“不只今日闲,以后每日都很闲,明日我去御史台交待几句就会回来的。”

        “为什么?不是什么节,你们也放假吗?”她问。

        严辞淡然回:“我被革职了,除了闲在家,也无处可去。”

        聂蓉见他说得平静,觉得他在逗她,可他倒是个很少开玩笑的人,一时弄不清他是说真的还是哄她好玩。

        “侯爷说的是真的?”她问。

        严辞却又改口道:“也闲不了几天,兴许只能看着你把这香囊做完。”

        聂蓉便断定他就是在开玩笑了,但看上去也不像想详细说的模样,她估计他在朝上的事可能是不顺利,怕问多了惹他心烦,便笑道:“侯爷若有那耐心,看就是了。”

        她觉得他就是说说,结果他竟真在她身旁看了半个时辰,直到见她揉眼睛,才让她休息一会儿,自己也晃去行云阁了,她不知他是怎么了,看着好像正常,却又有些反常,也不知是为朝中的事,还是为她无法生育的事。

        隔天他就上午去了御史台半天,下午就又回来了,也是闲散在家,也不做别的,就喝点茶,院子里晃悠两圈,然后坐旁边看她缝香囊,弄得她觉得偷点工省点事都不好,尽管他也多半看不出来。

        有他这样盯着,她香囊做得快,到第三天上午就缝好了,石青色的面料,外面以墨色面料滚边,鹤也是黑白色,配上金色云纹,意境雅致,比上次减了分华丽,多了分清幽。

        她在里面细心装上香料,然后将香囊递给他。

        严辞接了香囊,问:“要不然你再剪点头发塞进去?”

        聂蓉少见他这么小儿女情态的时候,不好意思道:“有什么好塞的,被人知道了笑话。”

        “不是订情信物吗?剪点头发,更订情。”他说着,倒让她有些心动,正准备扭捏一下就拿剪刀剪一缕头发的,青梅却在此时从外面进来。

        聂蓉便正色坐好,看向青梅,见她神色有些异常,便问:“怎么了?”

        青梅却回道:“没事,就是……刚刚听见怜儿在房里哭,就给她派了点活,她倒挺乐意就去做了。”

        聂蓉看向严辞,只见他把玩着手上的香囊,似乎这事和他无关一样。

        心里莫名就有些开心起来,她连忙将这开心按下,朝青梅回道:“和她说,会给她们安排妥当去处的,让她们别太担心。”

        青梅点头说已经说过了。

        这时院外来了人,竟是老夫人身旁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让严辞过去一趟。

        聂蓉看向严辞,只见严辞神色平静,将香囊收入怀中,然后看向她,缓缓道:“我先过去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突然就从心底涌起,聂蓉攥了攥手,竟无法说一句话,只能朝他点点头。

        待他一走,青梅便连忙说道:“夫人,我刚才看到那邵大夫跟着慧音斋的人往里面去了,他也看到了我,竟然很快就别开脸没敢看我,你说是不是……”

        聂蓉立刻就白了脸,她知道,青梅担心的和她担心的一样,而且很可能就是事实:老夫人知道她身体的事了。

        “是刚刚吗?”她又问。

        青梅连忙道:“没多久的事,我看见这事就赶忙回来了,因为侯爷在才没说。”

        提到严辞,青梅的语气已有些颤抖,因为两人都想到这个巧合:邵大夫和严辞此时都到了彗音斋。

        这时聂蓉几乎就确定了,老夫人就是知道了她的事,而且已经准备行动了,所以才叫了邵大夫人和严辞一起过去。她怕严辞不相信,特地找邵大夫去作证明的。

        那老夫人的决定是什么?

        外面有关陆绯嫣和严辞的流言,老夫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这分明就是上天安排好的路:让严辞休了她,娶陆绯嫣。

        她无力地跌坐在榻上,眼圈不由就红了起来。

        这事和以往的事不同,老夫人不会轻易作罢的,如果老夫人施压不成,还有严家族人,由不得严辞不从,更何况严辞也是急着要孩子的……

        “夫人,这下该怎么办?”青梅也急得哭了起来。

        聂蓉喃喃道:“不管怎么办……都不是我们自己能作主的。”

        这便是高嫁的后果,若侯府与聂家门当户对,侯府怎样作决定都要考虑一下聂家,可聂家远远弱于侯府,那他们便什么都不用顾忌。

        慧音斋内,老夫人坐在堂屋前,严辞坐在她身侧下首,邵大夫低着头,将日前替聂蓉诊脉结果当着两人面如实陈述。

        老夫人早已憋着许多话,严辞就在椅子上平静无声地靠坐着,似乎在仔细听,却完全没有震惊、在意的态度。

        待邵大夫说完,老夫人便问:“辞儿,你可知此事?”

        她觉得他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天没反应,那可是传宗接代的大事!

        严辞缓缓开口道:“对病人病情守口如瓶不是为医者准则么,怎么这样的隐疾,邵大夫转眼就告诉病人婆家了?”

        邵大夫立刻就跪了下来,颤声道:“侯爷恕罪,小民本也不想说,只是,只是……”

        他难以开口,老夫人见严辞不回自己问题,倒质问起邵大夫来,不由怒道:“这多亏了邵大夫说,不说这事谁能知道?我侯府的血脉就准备断在这儿了?”

        “那母亲准备怎么办?”严辞倒也没打算细细追问邵大夫,放过了他,顺着老夫的话问。

        老夫人让邵大夫退下,和他道:“刚才和你说的外面传言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事我和你姨妈商量过了,她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多可怜,我的意思是,你不想娶嫣儿,以前倒罢了,但现在事情已然是这样,不娶她,还能娶谁?”

        “那,你现在的儿媳呢?”严辞问,说完,又接着道:“把她休了算了,反正您也看不上,这倒是个好机会是不是?”

        他语中带着些讽刺意味,老夫人听了出来,微怒地否定道:“我没这样说。”

        严辞问:“那母亲想要怎样?”

        老夫人叹息道:“嫣儿,是不可能做妾的——”

        她才起话头,严辞便往座椅上一靠,又伸手去端茶,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老夫人看了出来,又马上说道:“你别这样,以她的身份,和咱们的关系,这确实是不可能,而聂氏呢,倒也是个好孩子。所以我就想,让嫣儿做平娶,你仍然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平时和聂氏不分大小。你姨妈受了些委屈,倒也同意了,聂氏也没什么不满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母亲怎样安排就怎样来吧。”严辞说。

        这倒让老夫人愣了,虽然她自己是觉得这是最妥帖的办法,可她这儿子向来就专把反骨对着她,从来不听她的,只一心维护他那媳妇儿,就是这次,她也是作好了准备要来一场硬仗的,连请老叔公、向他以死相挟都想好了,没想到他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这让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你是说真的?”

        “真的。”严辞平静道:“蓉蓉的确不错,对我好,对您也孝顺,也当得了这侯府的家,可谁叫她命不好,没孩子呢?没休了她就是咱们大仁大义了,她还想要怎么样?”

        他这样说,倒让老夫人一时没了话,怔怔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是犯了什么病。

        严辞却从椅子上站起身:“行了,我这就去与她说吧。”说完,又问老夫人:“这邵大夫,是母亲特地盯着蓉蓉那边,威逼利诱,让他坦白的?”

        老夫人立刻否认道:“我没事盯着儿媳做什么,你就觉得我是那种心思歹毒的恶婆婆,天天琢磨着整小辈是不是?”

        “那母亲又是怎么得知的呢?”他问。

        老夫人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这事,是嫣儿她娘和她提起的,说看见邵大夫从聂蓉那儿出来,神情很是凝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她上前问了一嘴,邵大夫什么也不说,马上就走了,因此疑心聂蓉有隐疾,让她留意一下,她一问,果然就问出这么大事来。

        可现在严辞说她特地盯着聂蓉,倒让她想起,嫣儿她娘没事怎么这么关心聂蓉那边的事?

        严辞却似乎并不在意她怎么回答,转身就离了房间。

        老夫人觉得儿子心里有事,甚至像是有自己的谋划的样子,可她想不出来,也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

        海棠院。

        聂蓉就在榻上静坐着,等着严辞回来。

        对她来说,最好的结局是严辞能拒绝陆绯嫣,然后以纳小禾和怜儿为妾来交差,最后还是把孩子给她养。

        只是这样,便彻底毁了陆绯嫣了,陆绯嫣如今名誉受损,嫁不得好人家,老夫人心疼外甥女,又怎会同意?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响起橘儿的声音,似乎十分意外:“侯爷?您怎么在这儿站着?”

        聂蓉一听,立刻起身看向外面,只见严辞在院门口站着,直到看见她才迈步往这边走来。

        所以他是早就回来了,却一直没进来?

        那阵心房紧揪的感觉又来了,甚至仿若落了水一样,喘不上来气。

        严辞步步走近,她怕自己支撑不住身子,回到榻上坐下。

        他进来了,也在她对面坐下,却是看着她久久不语。

        聂蓉深吸一口气道:“刚才青梅说看到邵大夫去母亲那里了,我知道母亲叫侯爷过去大概是说什么,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说的,侯爷和母亲,有没有商议好怎么办……”

        严辞看着她道:“母亲让我娶表妹做平妻,我同意了。”

        聂蓉心中一窒,垂下头来。

        不管是平妻还是什么,只要是陆绯嫣进了门,就一定会凌驾在自己之上的。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心机,还是手腕,都强于自己,自己又没有孩子,拿什么和她‘平’?

        但想必,最终不是直接休了她,而是娶陆绯嫣为平妻,已然是严辞争取之后的结果吧,这样其实对她也算仁义,对陆绯嫣,倒有些委屈。

        她点了点头:“表小姐若愿意受这样的委屈,对侯爷也是幸事,我……我会欢喜迎她进门的。”

        严辞眸中隐泛起一汪水泽,停了半晌,又继续道:“但你也知道,她身份尊贵,所以无论婚礼还是日后住处,规格都会高于你,这个,你能同意吗?”

        聂蓉想起自己之前和严辞成婚情况特殊,时间仓促,又不是门当户对你情我愿的,许多事也能省则省了,确实寒酸了些,陆家门第高,不想和当时一样,也情有可原。

        她轻声“嗯”了一声,说道:“好,我明白。”

        严辞便又说道:“还有,虽说是平妻,但族谱上没有写两任妻子的道理,加上日后嫡子也是嫣儿所出,所以族谱上会写嫣儿的名字。”

        听到这话,聂蓉蓦然抬起头来:连族谱都要改写陆绯嫣的名字,那不分明就是以陆绯嫣为妻,她为妾吗?

        这时严辞又接着道:“她自幼受嬷嬷教养,待人接物应也强于你一些,所以日后若有什么京中门户的日常往来,也是由她以侯夫人身份出去应酬;另外,她打理侯府已有一年,各项事务都比你熟悉一些,与母亲关系也更亲近,所以以后这后院的事便还是交给她,你就不用管了;以及,以后朝廷授封诰命,也是……”

        “侯爷,要不然,你就休了我吧,让表小姐堂堂正正进门为正室夫人就好了。”她抬头说,声音轻柔,眼眸已湿,语气却是坚定的。

        如此种种,她又与妾有什么区别?

        她的确出身不显贵,的确处处比不上陆绯嫣,可她也没打算要给人做妾。就是她爹那样追名逐利的人,一心想用她来攀龙附凤,也终究是个读书人,从没准备让她去高门大户里做妾。

        陆家尊贵,可聂家也不是毫无尊严与骨气,要觍着脸赖在侯府,伏低做小自贬为妾。

        他闻言,静静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仿佛,她在等他的底线,他也在看她是不是真心求离。

        若他完全不想休了她,便要在前面诸多条件里摘出一两条,再和她好好相谈,若他觉得那些条件才是底线,就只能放她离开了。

        相顾许久,他问:“你想好了?”

        他竟没有一句挽留。

        显而易见,刚才说的那些条件,才是他的底线。

        这个委屈只能让她来受,不可能是陆绯嫣。

        可她……叫她给他做妾,情何以堪!

        她又想落泪,却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便点点头,肯定道:“想好了。”

        但点头时,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严辞伸出手来,想替她擦泪,她别开头躲过去,开口道:“侯爷这就写休书吧,表小姐之事,早一日解决便早一日心安。”

        作者有话说:

        配角名字之前写错了,本章改了一下,前面的待会儿也会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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