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你小心些。”
书房里,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衣袖拂在他背上,轻触即离。柔软的指腹在肩侧伤处游移涂按, 忽然一阵温热的呼气贴近落在上, 拂了拂。
裴无身体顿时僵住, 呼吸一滞, 他闭了闭眼睛,低下头。自那夜梦见谭清音后,如今他对她的触碰更是敏感, 可能只是稍稍贴近, 便会有反应。
因为站着,谭清音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裴无紧绷的下颌, 露出的脊背上, 分明的线条微微绷着, 硬邦邦的。
谭清音手指顿住, 以为自己又碰疼了他,她轻声解释:“伤口上落了一根发丝。”
明明伤口已经快结痂了,谭清音不明白, 为何他的脸色看上去好像比原先流血时还要疼。
裴无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他平稳着呼吸, 淡淡说话:“明日宫中设宴, 你跟我一道去。”
她应声同意,大抵是猜到那宫宴是庆祝什么的, 谭清音垂了眼眸, 眉尖染上淡淡一层郁色,抿唇而立。
谭清音擦完药,她收回手, 将剩下的两盒金疮药放在桌案上,眼帘轻慢地抬起,望着端坐的男人。良久,唇畔弯出一丝浅笑,故作轻快道:“往后你自己抹药吧,伤口已经要结痂了,应该也不会再流血了。”
话落,她转身离开。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书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
裴无目光凝视着她的背影,直至门合上,才收回视线,瞧着她放在桌上的药,手指一顿,半晌没有动作。
……
太子大婚前夕,帝后于延礼殿大设宫宴,宗室贵戚、文武百官及后宅命妇悉数受邀入宫赴宴。
延礼殿临水而建,四面敞开,皇宫内景色尽收眼底。
宫殿以几根朱漆巨柱支撑,每根红柱上都回旋盘绕着金色游龙,殿内摆满紫檀木精雕而成的木桌,桌上珍馐佳肴,美酒琉璃盏。
夜幕初临,宫灯全都点亮了,殿内瞬时光明如昼。宫殿外传来尖声呼道:“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及后宅女眷纷纷跪拜于地迎驾,晋帝内侍宫女、太监簇拥下,向殿里走来,晋帝抬目扫了一眼众人,抬手道:“众位平身。”
殿内众人谢恩起身。
今日宫宴分隔两殿,各皇子及后宫妃嫔在后殿,前殿里则是朝中文武重臣和世家贵族。
酉时,宫宴开始,钟鼓磬音齐鸣,宫装舞姬,轻歌曼舞。
裴无携着谭清音在落座于东上首,谭方颂夫妇恰坐于两人对面的西上首。
谭清音抬眸正瞧见父亲母亲,她悄悄对两人招了招手,林氏看见女儿的小动作,不禁失笑。
晋帝坐在金漆雕龙御座上,他这半年来身体越发虚弱,气色很不好,哪怕如此盛宴喜乐,脸上也提不起半分情绪,只待了不过半刻钟便提早离席。
殿内依旧歌舞升平,没了皇帝在场,倒是都轻松了不少,席间各群臣推杯换盏,密谈甚欢。
垂在桌下的宽袖被轻轻扯了下,裴无执着酒盏的手一顿,他垂眸看了谭清音一眼。
她微蹙着眉,目光柔静地落在他脸上,眸中好似含嗔。
因着怕旁人听见,谭清音稍稍凑近他,小声地说:“少喝点,你伤还没有好呢。”
裴无一顿,他抿了抿唇,眉眼低垂:“好。”
见他放下酒盏,谭清音才安下心来,自顾咬着芙蓉玉糕。
这幅画面,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副互不想多言、貌合神离的模样。
席间也有不少人惋惜,年方尚幼时,这谭首辅的嫡女便与周国公家的嫡女齐名京城,哪成想造化弄人,如今一个成了太子妃,耀祖光宗;一个成了权臣妻,泯然无人知。
再有权势,身家性命终究是握在天子手里,所谓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谁知道哪日脑袋就要搬家。
这场宫宴直到亥时方才停休,群臣三五成群,纷纷离席,女眷相携而出,互诉家常。
裴无与谭方颂立于红色宫墙前等候,两人都负着手,一个面容幽静至极,一个喜眉笑眼,就差显些笑出声来,气氛十分不融洽。
见殿门夹道前款款走来的母女俩,谭方颂收敛了笑意,他伸手向女儿招了招。
谭清音立即提裙跑到他面前,抬头望着父亲,眼里笑意盈盈,“爹爹,我好想你啊。”
她已经许久未见父亲了,今日宫宴上,碍着礼数,也忍着没说话。
谭方颂心都软了,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容,安慰她:“没事啊清音,爹已经命人将你屋子收拾干净了,等过几日就能回来住了。”
谭清音闻言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这回事,这一提,又想起来了。
她咬了咬唇,低着头闷声。
和离这件事,怎么好像只有她一人在难过。
如今天色已晚,寒意深重,宫门夹道上,终究不是叙旧的地方。
谭清音恋恋不舍地挥手,向父亲母亲告别,与裴无先回裴府了。
待两人离开后,林氏美目瞪圆,抬手佯装掐着丈夫的手臂,斥道:“你非要当着女婿的面说。”
“什么女婿,我不认。”谭方颂皱眉拂袖,当初成婚前夕定好的约,裴无算是他哪门子的女婿。
林氏心神复杂,缓了会儿才轻声道:“那若是女儿喜欢呢,你也不认?”
谭方颂顿时一噎,说不出话来,他就这么一个娇娇女儿,从小到大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想着法给她寻来。
“那、那……。”
谭方颂半天那不出一句话,林氏剜了他一眼,没管他自顾上了马车。
……
与外面寒意肆袭不同,车厢里暖烘烘的,小圆几上的熏炉里淡淡缭出木质的松香。
马车行于青石砖路上,轻轻晃动着,晃得人眼皮子忍不住上下打架。
谭清音掩袖小声打着哈欠,昏暗的马车里,她眸底泛着水意,亮盈盈的。
往日这个时辰她都要准备睡觉了,她悄悄侧头看了眼裴无,发现他也阖着眼,不清楚是在养神还是睡觉。
谭清音便也垂下脑袋,微微闭眼,想眯一会儿。
裴无静默许久,他唯有闭上眼,才能刻意忽视身侧人的存在。
肩侧倏地一沉,温温软软磕在上,又离开,来来回回几下,力道不轻不重。
他睁开双眼,垂眸望了眼身旁。
谭清音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软软晃着身子,眼看脑袋又要磕上车厢,他眼疾手快地揽过她的肩,有了支撑,她顺势挨在他身前,脸贴着他的胸膛。
清浅的呼吸拂在他下巴处,一下一下。
睡着了。
时间恍若静止,裴无僵着身体,敛声屏息。
良久,他向她靠近些,扶了扶她的脑袋,让她睡得舒适些。
他低下头,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光洁的额,细密的长睫,精致小巧的鼻子,嫣唇抿着,不禁喉头滚一滚。
她今日浓妆盛衣,点的口脂也比往日的红,像成亲那晚,整个人明艳照人、顾盼生辉。
马车慢悠悠停靠在裴府门前,裴无内心忽地一阵怅然若失,还是要叫醒她。
他凝着她的睡颜,忽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细腻如云团,软软的,滑滑的,叫他不忍松开。
脸颊处轻微的异感,谭清音睡梦中长睫微微颤动着,细眉蹙起,唇中一声呓语,裴无慌忙松手,握紧垂于一侧。
见她轻喃一声,眉间松动,隐隐有又要睡的迹象。
裴无低声唤她:“谭清音,醒醒,回去再睡。”
耳畔阵阵温热气息,谭清音终于睁眼,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抬着惺忪的眸子看向他,才想起问他:“到家了?”
她声音带着困醒的迷惘,口中那个“家”字触击他心底深处,裴无眸子颤抖,喉间溢出一声低嗯。
她从他怀里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温热顿失。
裴无先下了马车。
谭清音站在马车上向下看,刚是半睡半醒间,眼前一片昏重,腿脚阵阵发软,她那双乌黑好看的杏眸,无措地望着裴无,“下不来,我腿有些软。”
她还困顿着,脑子晕晕乎乎的,也忘了两人如今尴尬的关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裴无说话是有多撒娇。
裴无微僵,向她伸出手,手掌握紧她的纤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
骤然失空,谭清音一惊,慌忙搂紧他的脖子,两只手抓紧他的衣服,紧紧依附着他。
她太轻了,抱在怀里一点重量也没有。
裴无将她放在地上,稳着她站好。
谭清音松开他,拢了拢衣裳,往裴府大门走,她走得慢,忽然发现身侧人没跟上,她钝钝转身问他:“你不回家吗?”
裴无“嗯”了声,面容,向她解释道:“今晚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回了。”
晚风吹过,谭清音迷糊的脑子渐清醒,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闷着声:“那我先回了。”
没走几步,她忽然想到什么,立马回过身,裴无还立在原地,望着她。
谭清音与他视线对上,天色昏暗,夜色笼罩,她看不清裴无眼底的情绪,终究还是小声嘱咐他:“你小心些。”
她从未问过他要做的是何事,他也闭口不谈,只是谭清音心底有猜想,应该是很危险的。
她轻软话声隐于风声中,裴无听到了,心底一片柔软。
“大人,那现在去哪?”祁明望着身影沉沉的男人,提醒问道。
“去皇宫。”
裴无转身,向深沉夜色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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