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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卢桢以为自己带了静脉曲张弹力袜,第二天早上起来腿应该不会疼,可她忘了,这不是她原来只要有时间每天跑五公里的身体,而是个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户千金,哪怕后来嫁了人,每天也就是一些针线扫洒的活,乍然一天疾行四十里,哪怕她有小半时间都坐着牛车,这个运动量也依然不是现在的身体能够承受的。

        小腿还好,毕竟是有分段式压力性弹力袜,大腿疼的跟拉筋了似的,每走一步大腿筋都疼的发颤。

        不光是她,车队里除了卢父和几个常年跑商的伙计,基本每个人都这样。

        常年在地里劳作的汉子倒还好,平时不怎么运动的人,腿都疼的打抖。

        卢母也幸亏有卢桢给她的静脉曲张弹力袜,虽然腿也疼,但比其他人好多了。

        之前还有人说不用绑腿,没把绑腿这事放在心上,等早上醒来,腿疼的跟抽筋一样,都受不住了,赶紧向家里老娘,或是媳妇儿,拿了绑腿按照卢桢教的那样,认真的绑,有几个昨天没有认真听,不是绑紧了,就是绑松了。

        张顺、王耕牛他们这些常年在外面跑的人,全都认真的把腿绑了起来,也让他老子娘都绑了腿,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效果,可往南几千里路,要一直这么疼,可怎么受得了,希望这绑腿真的能让腿好受点吧。

        刚开始绑腿走路,大家都有些不习惯,觉得小腿肚那里涨,甚至有人怀疑绑腿的功效,觉得绑着走路不舒服,中途还给它摘了。

        “当个裤腰带还挺好的。”

        “就是,哪里用绑腿?走两天习惯就不疼了。”

        卢父也不勉强他们,布带他是发下去了,愿不愿意戴就是他们的事了,等到别人腿不疼,自己腿疼的受不了,自然会去绑。

        他自己最爱看各种抗战神剧的,对于抗战神剧里经常出现的这个绑腿,是深信不疑。

        刘志轩和刘张氏他们去了张家大舅那边,果然不出刘志轩所料,张家大舅并不愿意跟他们走。

        张大舅有些为难的抹了抹脸:“志轩,不是大舅不愿意相信你,大舅也知道你是读书人,见识比我多,可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秋收了,你这时候让我放着田里庄稼去跟你逃难……”

        张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两年靠着女儿往娘家拿些东西,张家才人人穿上了新衣裳,日子稍微过的比往年好了些。

        刘志轩目色沉沉,但在外人面前,他向来装的温文,“庄稼再重要,也重不过命去,我不怕告诉你,今天我去了县衙,连县丞大人都要带着家人离开怀安了,你确定还要留下吗?”

        “这……这不是还没有瘟疫吗?那也只是你们的猜测,假如没有呢?”张大舅还是不愿走。

        “你不看看这日头有多热!这么高的温度,在地龙翻身中死去来不及挖出来就地掩埋的尸体,三天就得腐烂,今天都已经第三天,再不走你以为还来得及吗?”原本还对瘟疫这事持怀疑态度的刘志轩,此时越发觉得,得赶紧走。

        “这……这……”张大舅语塞,来回疾走了两步,“那就放这满地的庄稼不要?”

        想到满地就要丰收的庄稼,心疼的心都在滴血。

        刘志轩摆足姿态道:“志轩得了消息就立刻赶过来提醒大舅,你毕竟是我亲娘舅,你要愿意留在这等死志轩也无话好说,外甥就自己先告辞了,到时候大舅别怪外甥没来通知你就行。”

        他说完转身就要出门,刘张氏连忙拉出刘志轩:“志轩,志轩!”又赶忙全她大哥:“大哥,志轩骗谁也不能骗你啊,要不是真有瘟疫,我们何苦带着家当大老远跑来哦!”

        刘张氏对外虽泼辣,但对儿子和娘家哥哥,说话还是软和的。

        “大妹,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大哥都一把年纪了,留下来兴许还能有条活路,这要去逃难,家里也没粮食,路上岂不是要饿死?”

        去年种的粮食已经快吃完,就等着今年秋收的粮食了。

        刘张氏倒是能理解大哥的想法,可还是劝道:“可粮食也没有命重要啊。”

        刘志轩道:“大舅恐怕还不知道瘟疫的可怕,地龙翻身尚且能够活命,瘟疫来临,那可是十室九空,人间地狱。”

        见张大舅还是犹豫不肯走,刘志轩也不耐烦了,对刘张氏道:“娘,好言难劝找死的鬼,我们的心意也尽到了,走吧。”

        小张氏看看父亲,又看看冷着脸走出去的刘志轩,哭道:“爹!你就听表哥的吧?那卢家全家都跑光了!一条街的人都走了!县丞大人也要走了,你还留下做什么啊?真要有瘟疫,哥哥们可怎么办啊?”

        这话顿时戳中张大舅,他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在地震中死了,就剩两个儿子了。

        “这这这……”张大舅来回不停的踱步,显然也是被说的没了主意:“那也是要被饿死的啊!”

        他既放不下快要成熟的庄稼,又怕真的有瘟疫。

        刘志轩要不是怕路上有危险,舅舅一家也好掌控,他早转身走人了,最终他权衡了一下说,“如果真的放不下,现在就去把庄稼收了,带走!”

        只剩一个月庄稼就差不多能熟了,这个时候都已经青里泛黄,真要打下来,勉强也能吃,总比饿的吃草要强。

        “现在?”张大舅又吃惊了。

        他还从没想过要提前收庄稼,庄稼还没完全成熟……

        “要么瘟疫来临全死,要么路上啃草根,你是愿意啃草根还是愿意吃粮食?”

        “那当然是愿意吃粮食了!”张大舅理所当然的说,他想了一下,“其实现在收也不是不可以……”

        “要收就尽快,我现在回刘家村,明天一早,如果你们还不愿意走,就自己留下吧!”说着,刘志轩就自己转过身去:“娘,我们走!”

        刘张氏看看张大舅,又看看儿子,她有心想留下来帮忙,可到底还是儿子重要,连忙跟上去了。

        刘志轩见小张氏抱着孩子还在看着张大舅,冷着脸喊了一声:“还不走么?”

        小张氏背着包袱,抱着孩子,连忙跟上。

        他们也是有辆骡车的,是在临走的时候,去附近人家用低价买的。

        刚经过地震,几乎每家每户都元气大伤,有骡子的人家也愿意用骡子换银钱,毕竟骡子再重要,也没房子重要,现在房子塌了,他们也要银钱重建,加上骡子在地震中受了点擦伤,价格就被刘张氏压的极低。

        刘志轩自己手臂受伤了,是半点事情不愿做的,尤其是卢氏说的,因为他手臂废了无法再考举,而对他弃若敝履,直接抛下他离开,更是触及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自尊心。

        为了他手臂的伤,他更是不愿碰任何一点事物,所有事情都是交给刘张氏和小张氏的。

        刘张氏今年三十七岁,不算年轻,也不算太老,自己赶着骡车,小张氏就怀里抱着儿子,背上背着大包袱,这大包袱里除了她这两年攒下的衣裳,还有从刘志轩那里弄来的银子和首饰。

        刘志轩光看外表,也是能称得上一表人才的,不然卢家也不会看上他,卢氏也不能对他情根深种死心塌地。

        他父亲是秀才,刘张氏年轻时也生的貌美,心气很高,不然也不会在丈夫时候,还咬牙培养出一个秀才出来,小张氏长的像姑姑刘张氏,就像山间的野桃花,自也是美的,她又是家中幼女,哪怕张家日子过得不算好,她也没吃过太多苦,眼下又是抱儿子,又是被包袱,除了前两天的挖掘,今天算是她人生最累的时候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卢氏的离开,才让她受这样的苦,小张氏更恨卢氏了,不然这一切都会是卢氏在做。

        刘志轩算不准舅舅会不会跟他一起走,那么带上村里的人,就很有必要了。

        刘家村同样遭灾,房子塌了压死不少人,好在里正还活着。

        他直接去了里正家,和里正说了震后可能会有瘟疫的事。

        里正都五十多岁了,能当上里正,算是附近最有见识的老人了,听刘志轩说连县丞都打算离开怀安县去逃难了,自然是信的。

        哪怕不信刘志轩的话,就他自己判断,这几天天这么热,也确实有可能发生瘟疫,只是先前忙着救人,没往这处想而已,现在想到,自是大惊,额上汗水直冒。

        里正踟蹰道:“现在让大家走,他们肯定不同意。”

        谁会同意啊?

        刘志轩说:“我已经通知了我娘舅,娘舅已经夏天收割庄稼,我们明天一早就走。”顿了顿,又道:“虽然还没全熟,但有的吃总比到时候吃草根树皮来的强。”

        里正赞同的点头。

        刘志轩能在不到弱冠之年就考上秀才,还是有几分才气的。

        其实里正并不想走,他已经五十多岁,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和他同龄的人基本都全走了。

        他不想逃难,哪怕就是死,他也想死在家乡,死在故土。

        可他放心不下他的儿孙,他曾孙才刚三岁,孙儿已经是童生,说不定下次科举,就能考个秀才回来。

        “你这消息能确定吗?”

        “这都是我预估,我如何能确定?”刘志轩皱眉,“只是我那岳家一家今早已离开,今早我去了县衙,县丞大人听我说完此事,也已经在准备离开……”

        听说知县已死,县丞也要走,里正坐不住了。

        这城里要是没有官兵,山上匪徒要下来抢劫杀人可怎么办?

        他踟蹰了许久,对刘志轩道:“轩哥儿,你能回村告知我们这一消息,不管后面有没有瘟疫,我都记你这一功,我这就去召集村民,只是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你走,我就不保证了。”

        说着,里正就叫二儿子拿了铁铜钵,哐哐哐的满村子砸响。

        刘志轩听后垂下眼帘,还是那副斯文有礼的样子。

        “这贼老天,热的出奇。”张顺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不少人都被烈阳晒得眼前发晕,“今年这秋老虎怎地这般厉害?看这种热法,只怕不到五天,尸体就得臭了。”

        现在他有些庆幸带着全家出来了。

        他让王耕地赶车,自己跑到前面,“卢叔,咱们这走的方向不对啊,不是往南吗?”

        卢父望着还遥遥无期的震区,叹了口气,对张顺道:“顺子,你算过没有,咱们这地界几天没下雨了?”

        这都是地龙翻身后的第四天了,从地龙反射之前的五天,就没有下过雨,算算也差不多有十天了。

        张顺眉头微皱,没明白卢父的意思。

        卢父低头,“水囊里的水快喝光了吧?”

        张顺捏了下水囊,里面的水已经喝光了。

        今早出发前,卢父就让车队的每户人家,至少装一桶水带上路上喝。

        井水目前还没受污染,即使生喝也没事,可卢父为了以防万一,早上硬是早起了半个时辰起来烧水。

        卢家家里有暖水瓶的,还是大号的那种,除了以前家里有舍不得扔的,还有儿子儿媳结婚时采办的和儿媳的陪嫁。

        虽然现在用暖水瓶的人不多了,家里也有热水器,但他们那里以前说白了就是乡下,还维持着一些老传统,像结婚陪嫁热水瓶,那都是必须的。

        他儿媳陪嫁了两个红色热水壶,他们自己也置办了两个新的,加上以前家里闲置的三个大号和两个小号,总共九个热水壶,全都装满了热水。

        夜里寒凉,有口热水也是好的。

        “从这里,穿过马坊镇到东岔子沟,再往前走上半天就有水了,这还是我年轻时候喜欢到处跑,偶然经过那里。”这是卢父原身的记忆,“这天热的邪门啊,都走了半天了,都没见水。”

        想到女儿说的干旱,卢父擦了把汗,“从这里,经过万山,到鹿凉,咱们走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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