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 37 章
张云鹤低头看了眼自己系在腰间的带子,意识到,自己可能……系错了?
这个带子居然是绑在腿上的吗?
一时间,他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个东西绑在腿上是用来做什么,但见那只车队每个人都在绑,知道必是有用途的,他便叫醒了张云朗,也一圈一圈的绑起来。
但他不知道,这是有技巧的,每个地方该有几分力,都有诀窍。
卢家车队的这些人刚开始还掌握不好这个诀窍,现在绑的多了,在卢桢和卢父的讲解下,也摸索出来了,随便绑都能绑的好。
喂过骡子和牛之后又是带着火把赶路。
瘟疫蔓延的速度,还是超出了卢父的预计。
西河处于万山到鹿凉的中间段,穿过西河尽头,再往前走两天,就能达到鹿凉。
鹿凉是附近出去怀安县之外,又一个规模还算大的县城,也因此人更多。
卢父本以为瘟疫从西边传来,只要加速赶路,就能瘟疫病人远远甩在后面,避过瘟疫,却忘了,地震是波及三个省,除了西边干旱,同样近一个月没下雨,尸体腐烂引发瘟疫,鹿凉同样如此。
甚至鹿凉的问题更严重,因为鹿凉有水。
鹿凉城外有条沟,叫后山沟,后山沟原也是通西河的,却因干旱无水,鹿凉城内死人太多,棺材不够,有些因为在睡梦中,一家数口无一生还。
附近的军队在近一个月赶路之后,终于赶到灾区救灾,面对成千上万的尸体,他们无法将每个人都埋掉,就将已经腐烂的尸体扔到已经干涸的后山沟内。
现在后山沟已经不叫后山沟,而叫万人坑。
后山沟它再怎么干涸,也不会干到整条沟够干了,但因为里面扔了很多尸体,鹿凉的人也不会去后山沟取水,而是去另外一条付家沟。
可后山沟是通西河的,哪怕它干涸了,哪怕它水很少,还是剩下的那点水,还在尽职尽责的缓缓通过水湾,流向西河。
可现在后山沟的水是什么水?那是堆了万千尸体的尸水,腐水。
可能因为水少,还没流入西河,在水湾处,就已经被太阳烤干,蒸发,可流入的那点水,还是让沿途在水湾取水的人,感染疫病者无数。
卢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惨状。
水湾的两旁,全都是倒下的人。
他们很多都是倒在水湾边,抱着肚子哀哀呻~吟,有些因为腹痛难忍,脱了裤子就地解决,却因脱水严重,拉的腿软,蹲下就再也站不起来,倒在秽物之中。
有些甚至连裤子都来不及脱下,裤~裆里全是污秽,恶臭难闻。
因为拉的脱水,很多人都面色蜡黄,眼眶深陷,宛如恶鬼。
原本还想找处水湾取水,休息下再走的卢父,不断的挥舞着手里的小皮鞭,吓唬着骡子和牛:“走!快走!不要看!注意脚下,不要踩到他们的粪便!”
连续不停的赶了五六个小时的路,不论是骡子和牛,还是人,都很累了,原本每天这个时候,都应该停下吃东西歇息一下的,此时没有任何说要休息的话了,就连原本走的累了撒娇不想走的孩子,看到水湾两边倒下的人,也都脸色发白,乖得不行。
大人们生怕吓得孩子,醒过神来后,连忙伸手去捂孩子的眼睛,可他们已经看到了。
大人都吓得脸色发白,何况孩子。
“别看,别往那边看。”老人连忙安抚孩子。
他们一句话不说,只闷头向前赶,向前冲。
甚至因为没有洗手,东西都不敢吃,只敢嘴巴对着葫芦,喝几口水,一边抽着骡子快点跑,一边给它们喂食。
他们生怕多停留一秒钟,这种可怕的疫病就会传染给他们记。
跟在他们后面的张云鹤兄弟听到卢父的话,同样是脸色发白,小心避开那些泄了一地的秽物,跟着车队向前走。
此时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是恨老天不下雨,还是感谢老天没下雨,如果下雨,这些污秽之物混在泥水里,只怕传染更快,人人都避不开,逃不掉。
他们经常就走着走着,突然,旁边路上一个人就咚一声倒地,浑身抽搐,不一会儿,人就没了。
车队里的人每个人都心惊胆寒,生怕自己也会像那些人一样,下一刻就倒在路边,再也站不起来。
他们甚至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否避的开。
此刻他们半点不敢歇息。
张云朗一路上好多次都想哭,硬生生憋着,他再也不喊腿疼了。
这个才十一二岁,过去从未受过苦难的小男孩,像是突然从天堂走进了地域中一般,周围全是索命的恶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突然就倒在地上起不来,抽搐一下就没了。
比饥荒还可怕。
尸体倒在路边,不一会儿就会有收尸队的人赶来收尸,尸体依然是扔到万人沟。
然后收尸的人也落在万人沟里,再也爬不上来。
路过鹿凉城外的时候,他们听到鹿凉城内传来模模糊糊的孩童的歌声:
李四早上埋张三,中午李四又升天;
刘二王五去送葬,月落双赴鬼门关。注1
清脆的童生宛若地域传来的催命的声音。
卢桢整个头皮都炸开了,脑中不自觉的就响起那首恐怖童谣。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怕过,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不真实,甚至因为阳光晒得物体有些扭曲,都像是梦境的扭曲一般,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这梦实在太可怕了。
可万人坑中尸体间翻滚的蛆虫,鼻间散之不去的恶臭,炙热的烈阳和沉重的眼皮,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真的在逃荒,真的身在这人间地狱之中。
经过万人沟的时候,他们看到很多野狗站在万人沟里撕咬着尸体,见到车队路过,它们只抽空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埋头啃食,甚至有蛆虫从它们的嘴边掉落下来。
像是全城的野狗,都聚集在了这里——万人沟。
“不要看。”张云鹤伸手挡住弟弟的眼睛。
小男孩全身都在发抖,眼里全都是惊恐:“哥……”
“别看,没事,跟我走。”张云鹤道:“之前不是见过了吗?”
地龙翻身,他们家死了很多下人,小男孩早已看到过的,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张云鹤同样是胆战心寒,却不能表露出丝毫,一直胸有成竹的样子,带着弟弟,紧紧跟着卢家车队。
到现在为止,卢家车队近百人尚未出现一例疫病病人,没有倒下一个人,这在逃荒途中极为罕见。
这更是让张云鹤坚定了一定要加入他们车队的想法,且要快!
他不知道卢父他们的车队所做的那一切细节,是否跟他们不得疫病有关系,但他宁愿学着他们那样做,避免疫病,也不愿冒丝毫风险。
但他做不到的一点就是,他和弟弟没有任何东西,没有锅烧水,没有胰子洗手,没有药粉防疫,甚至连基本的温饱都要靠他们施舍。
并不是他给了银票,这些东西就不是对方施舍了,在逃荒路上,银票是最无用的地方,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的这些,其实是来自于卢父的善心,不论是给他们食物和棉衣也好,还是允许他们跟着也好。
一直下午四点多,骡子、牛、人,全都累的筋疲力尽,众人才停下来:“不能走了记不能走了,再走骡子就要累死了!”
骡子抽都抽不动了,怎么抽都不愿走了。
卢父心疼骡子都心疼到不行,其他人家也是,原本都舍不得给它们吃的麦麸和糠,都拿出来给犒劳骡子了。
卢桢空间里有胡萝卜,她本想喂它们一骡一根胡萝卜的,可想到灾荒年间,一根胡萝卜说不定都能救活一条人命,想想还是没拿出来,只摸着骡子的头,喂它们吃糠。
“大家也别太省着了,馕饼该吃吃,夹着蚂蚱,水里加点盐!”他怕他们没因疫病倒下,反而因为中暑倒下了。
原本舍不得放盐的人,在想到万人坑的景象后,都纷纷放盐,大口吃馕饼,他们怕像万人坑里的尸体一样,人倒下了,馕饼和盐都剩下了,那他们省下给谁吃呢?
而且不吃盐,人也没力气啊。
张云鹤也找上卢父,疲累到极致的他,掏出一张东西,递给卢父,深深向卢父弯腰作揖道:“经过这一天赶路,想必先生也看出我兄弟二人绝无疫病,我不敢奢望先生收留我兄弟二人,只望先生看我二人未来或有用的份上,给我兄弟二人兑些防疫之物,他日我兄弟二人必另有重谢!”
这次他拿出的,竟是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这必然不是这少年的全部。
卢父望着他手中银票,半响才开口说:“此处只你兄弟二人,你就不怕我生歹心?”
张云鹤苦笑道:“疫病是死,逃荒无食物无水也是死,不过看先生心善,赌一把罢了。”顿了顿,他又道:“我张云鹤虽身无长物,但到底身有功名,这一路南去,许能帮上一二。”
他所说的,正好戳中卢父内心所想,原本不让他们靠近,不过怕他们身上有疫病,现在看他们走了一天的路,基本排除了疫病的可能,便道:“接纳你兄弟二人也行,只有一点,进了我的车队,凡是都听我指挥。”
“自然。”
卢父点头:“这一路往南,你兄弟二人只跟着我卢家就是,只望到了南方,还望小友不吝援手一二。”
张云鹤原本淡然的眸子里终于露出喜色,深深作揖道:“多谢先生!”
“别叫先生了,跟他们一样,叫我卢叔吧。”卢父望了他腿一眼,道:“把你弟弟叫过来,我先叫你们如何使用这绑带。”
又和他说了这绑带的用途。
张云鹤早知他们用着绑带绑腿,必是有用途,却没想到居然保护腿部,既可以防止小腿涨疼,又可以防山虫蚂蟥、荆棘扎刺,同时,若意外受伤,还可以做伤口包扎和骨头固定。
张云鹤脑中忽地生出个想法,若将这绑腿之法,用在军队行军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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