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卢桢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很是惊讶:“给我的?给我干嘛?”
卢母神情有些纠结,将信给了卢桢。
因为信没有封口,卢父卢母心里敏感,就将信拿出来看过了,低声说:“人小厮还在外面等你回信呢。”
卢桢放下筷子,大致扫了一眼,皱眉,又将信叠了起来,塞信封里,扔在桌边:“看不懂。”
“你回不回信?”
卢桢吃饭不说话。
贺蕴章信里写的隐晦含蓄,但卢桢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懂,但她不懂贺蕴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个从头到尾连真名都隐瞒的人,却在心中表达思慕之意,并表示让她等他。
卢桢嗤笑一声,将信扔在一边不理。
平心而论,贺蕴章外貌确实出色,也是她来到古代,遇到的可能条件最好的男子,就是因为他条件好,她才越不会跟他在一起。
她就是再自信,也不敢挑战古代封建礼教。
她不是一个人,她是有女儿有爸爸妈妈的人。
卢母见她真的不打算回信,就走出去和外面小厮说了,说她看不懂信里意思,无法回信,还望见谅。
卢桢以为这事就这么没了,毕竟和贺蕴章分开了,古代不必现代,交通和通信十分不便,此次一别,可能今生都难以再见,早上起来就跟着卢父他们收拾东西,继续往潭州方向去。
出了客栈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前方一处岔路口,遇到一只严阵以待的百人车队。
车队中间有两辆精致马车,在卢桢他们车队缓缓驶过来时,端坐在车厢内的贺蕴章下了马车,走到车队前面,望着缓缓驶来的骡车队。
早上天色朦胧,又有雾气。
卢父开始没看清是贺蕴章,还以为遇到襄樊城军队了,因为襄樊城守军对待难民们凶残的态度,使得卢父心里发憷,远远就让车队停下,然后就看到前方马车队中,缓缓走近一个人。
是贺蕴章。
因为他恢复了真名的缘故,卢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一直到他走到近前,才喊了声:“贺公子。”
贺蕴章和过去几个月态度无丝毫不同,唇角依然含着浅笑:“卢叔可唤我蕴章。”
卢父只是笑笑,道:“信我已经收到,会交到你舅舅手中的,你离家多日,想必家人也担心了,多加珍重。”
贺蕴章却将目光落到他身后车厢的卢桢身上:“我想和贞娘单独说两句。”
卢父道:“这事我不能替她做决定,你自己去问她。”
贺蕴章便看着卢桢。
逃难的这段时间,卢桢已经彻底改掉了睡懒觉的坏习惯,上午都是她赶车。
此时她戴着帽子、口罩,头发都遮掩在帽子里,身上的外衣又是深色,里面因穿了大鹅的羽绒服,脖子上系着厚厚的围脖,显得虚胖臃肿,实在称不上多好看。
甚至因为她穿的太多,行动间还显得有些笨拙。
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这一路,她大部分时间都带着帽子和口罩,面容展露在外面的时间极少。
她不知道贺蕴章是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的,又为了什么。
如果说她长得好看,这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千千万,绝不止她一个,难道他只是因她外貌就看上她?
她看着贺蕴章,实在是不懂。
车厢里有人,不方便,卢桢便将缰绳递给戚阳朔,自己跳下马车,“去那边说吧。”
两人走到距离车队十米距离停下,她摘下口罩,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随着她说话,一阵白色的水雾散在清晨的冷空气中。
“你记……”待到要离开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心底猛地涌出一阵强烈的不舍,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她脸上挪开,贪婪一般灼灼地看着她。
原本是想叫她等他的,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卢桢似乎有些吃惊,眼睛都睁大了,失笑一声,摇头:“不愿意。”
等贺蕴章他们离开,卢桢他们也出了襄樊城,晌午休息的时候,卢父走到她身边,拿了个小马扎坐下,铁钎扎着鱼放在火上烤着,装着很不在意的样子,“那小子和你说了什么?”
之前他们在赤水河畔捕捞的鱼大部分都卖给了他们所住的客栈,车队里只留了一部分自己吃,这一路上还会继续经过汉水,汉水同样结了厚厚一层冰,可以继续捕鱼。
若说之前他们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古代的小冰河时代,今天这一路见到的汉水厚冰,基本已经让卢桢他们确定了这一想法。
实在是冰层太厚,结冰的河面绵延数百里,太不正常。
卢桢看了眼故作不在意的卢父,笑道:“没什么。”
卢父见她笑的这么开心,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生怕女儿被那臭小子给拐跑了,“我跟你说,他叫你做什么,你千万不能答应。”他头向卢桢凑近了一点,低声说:“我昨天去打听了那会稽贺家,世家大族!”
“看那些人对他的态度,还有那么多人护送他们兄弟会乡,估计那小子在家中地位不低,说不定家里都有妻子了,你可千万不能犯傻,听爹的,咱们以后招赘个女婿在家,有我和你妈在,没人敢欺负了你。”
卢桢眼圈一热,抬眼看着卢父眼睛发红地笑着点头:“嗯,我才不要嫁呢。”
况且人家也没说要娶她。
问她愿不愿意给他走,啥意思?在古代无名无分的跟着男人走,连个妾都不如,他若真待她有一点真心,就不会问出这句话。
她一个现代人都知道无名无分跟一个人走,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本土人会不懂?
卢父见卢桢懂他的意思,和他们一条心,伸手欣慰地在卢桢肩上拍了拍,转身将烤好的鱼拿去给卢母。
卢桢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注意力又回到手中的烤鱼上,脑中不由想到早上贺蕴章和她说的话。
最终叹了口气,在烤鱼上洒了点辣椒面,一口一口的吃着烤鱼,坐上骡车沿着汉水继续出发。
从襄樊城到雁城,一百五十里路,原本只需花五天时间就能到,因这一路流经汉水,他们每日清晨都会来冰面上花上两个时辰砸冰捕鱼,浪费了不少时间,是以五天的时间,硬是花了八天时间,才走到雁城。
到了雁城,又将这八日捕的鱼在雁城卖掉,又耽搁了两日时间。
之后就每日捕鱼,到下个城镇就卖掉,一连走了一周左右,此时每家每户又都增联了十多两银钱。
原本面对南方忐忑不安的他们,在家庭收入多了十多两后,一个个都喜笑颜开,恨不能一直待在汉水旁捕鱼才好。
途径丰乐镇时,他们就要离开汉水,往荆门方向去。
因为不急着赶路,他们就在丰乐镇多待了几日,又捕了很多鱼,路过四海镇和荆门时,再卖掉。
襄樊城自古以来就有天下第一城之称,而荆门便是襄樊郡下面最繁华的一个县,此时又临近除夕,荆门县富裕也没有遭灾,鱼都好卖的很。
出了荆门往荆州,此后两百里路,就不再有河。
车队里的人这些天捕鱼卖鱼都习惯了,乍然没有鱼可以捕可以卖了,心里还怪失落的,见荆门繁华,水土肥沃,有些留在荆门扎根了。
尤其是荆门城外,还有一条大河。
卢父倒是不勉强他们,只说:“你们要记是愿意留就留下。”
卢父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
已经到了荆楚腹地,地震、旱灾、瘟疫都已经离他们远去,若真在此地扎根,不是不行。
且此地离卢父他们的目的地潭州也并不是很远,未来大家若想再见面,也方便。
卢父也将自己的考虑和车队里的人说了,他推心置腹,没想到车队里的人全都急了:“卢叔,你……你这是打算抛下我们自己走?”
卢父的心思一下子被人看出来。
卢父尴尬地咳嗽一声,绝不承认:“那怎么会?我们都十多年的老邻居了,来福他们都跟了我这些年了,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好不容易才到达南方,凑在一块儿抱团还来不及,怎么会抛下你们?这不是看你们总是想留下嘛。”
“我是肯定去潭州的,但你们若想留下,我也支持。”他话锋一转:“此地水土肥沃,实在是安家落户的好地方,又有漳河在侧,今年冬季异常寒冷,若你们留在此处,靠捕鱼渡过这个冬天,来年开春或许还能置两亩田地。”
一说田地,车队里不少人又动摇了。
张顺立即道:“这捕鱼的法子是卢叔教的,没有卢叔别说是鱼,就是山楂、田鼠这些,哪一样不是靠着卢叔和贞娘才有的?别说这荆门不收难民,就是收,我也铁跟着卢叔走,卢叔去哪儿,我张顺就去哪儿!”
原本舍不得汉水河里的鱼的张顺娘立刻说:“对对对,我听你们卢叔的,你们卢叔去哪儿,我们张家就跟着去!”
张顺对他娘眨了下眼,张顺娘立刻回了个‘我很机灵’的得意的笑。
卢父就问刘老蔫:“老蔫,你们呢?”
刘老蔫是真舍不得走啊。
他看看卢父,又看看三个儿子。
他的儿媳孙女全都在地震中没了,只剩下这三个儿子,这段时间靠着三个儿子,攒了不少银子,可以给刘大柱和刘三宝都再娶一门媳妇了,但若要给二儿娶媳妇,却还差了一点。
刘三宝已经十五,刘二狗也已十八,都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
他是个没有太多主意的人,就想跟着卢父走,被他小儿子刘三宝拽了下鼠皮袄子。
刘老蔫立刻咳嗽了一声,道:“你卢叔说的对,此地离漳州不远,我刘家就留在此地,不跟你们走了,让二狗跟着你去吧。”
刘老蔫和刘三宝想的很好,他们留在汉水河畔,继续用卢父教的法子捕鱼卖钱,刘二狗跟着卢父,若是漳州日子好过,待到来年开春,他们再去漳州投奔,这样既不耽误他们家挣银子,也有刘二狗跟在卢父身边,两不耽误。
到时候刘大柱和刘三宝在此地娶了媳妇,他就去漳州叫二儿养老。
卢父并不拆穿刘老蔫的小心思,笑呵呵的问刘大柱和刘三宝:“大柱,你们呢?”
刘大柱此人愚孝,自是爹在哪儿他在哪儿,刘三宝心眼活络,这个主意便是他出的,自也不会走,可还是向卢父表了一番忠心,最后让刘二狗好好跟着卢父。
“爹就跟着我和大哥,二哥若是孝顺,每年就给咱爹送些银钱来,不枉爹娘生了咱们一场。”
刘三宝说的动情,可惜刘二狗并不应声,只是淡漠了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站在卢父身后,跟个影子似的。
刘三宝一噎,看了刘老蔫一眼。
刘老蔫见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二儿,居然这样对他聪明的三宝,气的拿起棍子就往刘二狗身上打。
他这是从小打刘二狗打习惯了,就是对待刘大柱也是如此。
这是刘大柱是长子,今后他还要靠长子养老,才打的少些,大多数的棍棒都是落在刘二狗身上。
刘二狗这人跟木头桩子似的,刘老蔫打他他也不躲,只是目记光麻木而冰冷地望着刘老蔫,他越是这样看着他,刘老蔫就越气,打的越狠。
刘二狗站在卢父身后,卢桢也站在卢父身侧,位置比刘二狗还前面一点。
刘老蔫打刘二狗,棍子都快打到卢父和她身上了。
她又气刘二狗不知道躲,生怕刘老蔫打到卢父,一把抓住刘老蔫打过来的棍子,往旁边一扔,上前一步站卢父身前,m眉竖目:“你再打一下试试看!”
刘老蔫向来是个窝里横,欺软怕硬,早在卢桢敢提刀杀人的时候,就怕了她,被卢桢这么一凶,什么话都不敢说,夹着尾巴埋着头就走了。
卢桢不满地回头扫了刘二狗一眼。
卢父也对刘二狗的性子有些无奈,总觉得他压抑了太多,叹了口气:“行了,那就这么着吧?还有哪些人要留下的,你们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可惜除了刘老蔫一家,就没有说要留下的,即使他们舍不得汉水河里的鱼,也舍不得自家好不容易在地震中活下来的儿女,他们不像刘老蔫,三个儿子,全活了下来,舍得下二儿。
刘老蔫看大家都不留下,心底有一瞬间的后悔,也想跟着卢父走,可刘三宝小心思多,拽了刘老蔫一把,看了眼刘二狗。
刘老蔫也看了眼刘二狗,又镇定下来。
走的时候,除了刘二狗身上的狼皮马甲和虎皮坎肩,就连他外面穿着的鼠皮袄子都差点被刘老蔫扒了下来。
刘家所有东西,刘二狗都没要,唯有身上的狼皮马甲和虎皮坎肩,及鼠皮袄子,刘二狗冷着脸说:“这是卢婶给我做的。”
刘老蔫愤愤地瞪了刘二狗一眼,惧怕地看了眼卢父,这才松了手一边唾骂一边朝刘二狗踢了一脚:“你这不孝子!”
过去都是任他打骂不做声的刘二狗突然侧身避了一下。
刘老蔫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气的指着他大骂:“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还敢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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