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宜嫁娶
三月初八。
万里无云,惠风和畅。
大清早起床,窗外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我洗漱完毕,化妆师早已在外面候着,他们鱼贯而入,一个个手里都不空闲。
梳头的时候还是我娘替我梳的。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我娘替我梳头发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头发长到很长了,都齐腰处了。
这一把抓起来,当真如瀑。
阿依十点钟的时候来到,一看到一身雪白婚纱的我,居然双目发红。
抱住我,半晌不吱声。
隔了一会儿,她说:“阿寻,这一嫁,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恩。”我回应,满心的感动。
不仅还有阿依,在场的还有六个好姐妹,合起来共七个,七仙女。
朱乔等会儿会过来接我,有她们在,铁定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个个都是出了名的难缠,但愿朱乔的兄弟们够强悍。
我端坐在床上,第一次很安静的看着她们闹腾。
谢常飞嫁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隆重,因为那会儿姐姐不过去世三个月。
诸事不宜铺张,我只是穿着红色的旗袍与双方家长共用了一餐饭,算是入了门。
我那会儿,连婚纱都没有穿过,亦没有拍成婚纱照。
“朱乔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今天会不会堵车呢?从我们的新居到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我心里想,目光定居在墙上的老黄历。
我犹记得,三月初八,宜嫁娶。
心情大好,算命的说,今天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宜任何事情,大吉大利。
我的朱乔还在路上,他很快会过来接我。
中途电话响过一次,应该是朱乔来电,大致在汇报路程,我看到我娘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连连颔首。
她不住的嘱咐,小心,要小心,别着急。
一众姐妹纷纷表示不满:“不能不着急,要过吉时了,过了吉时了,可不许让他接阿寻过去。”
我娘穿着红色衣裳,一脸的精神气儿,嗓门倍儿洪亮,“那可不成,真是误了,我亲自把二丫送过去。”
“王姨你偏心啊!朱乔还没有成为您的女婿呢?你就偏成这样了!你送过去的时候,阿寻就不金贵了拉。”姐妹们不依不挠。
“哪里不金贵了,我二丫打小就是朱乔的心头肉了,别人碰都碰不得。”我娘笑呵呵,心情好到不计较。
我心窝处一阵暖意,顶真没错,王寻自打便是朱乔心头肉,轻易丢弃不得。
时针不停的转动。
一直指向十一的时候,众人开始着急了。
“怎么还没有到,快点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我脱口而出。
阿依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道:“新娘子都等不急了,也不怕害燥。”
一群姐妹做了羞羞脸的动作,我朝她们做了个嘴脸,脚却不安的踢着床。
我娘正欲拨电话过去,电话突然丁玲的响了起来,尖锐而急促。
“估计要到了。”当中一个姐妹说。
我心提了提,莫名的紧张,深呼吸,我的朱乔头次做新郎官,想来一定紧张。
我下了床,走出去,我娘正在听电话,一群姐妹耳朵凑着话筒,试图听他们说些什么。
我娘起初声音很大。
慢慢的,变小,变小,无声,最后又一声大叫,话筒掉在地上。
话筒没有垂在地上,弹簧电话线将它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我对上我娘的脸,面如雪色。
“怎么了?”我问道,手下意识的捉住两侧。
姐妹们亦安静下来,只有阿依出声:“王姨,发生了什么事?”
我娘只看着我,嘴唇颤抖,道:“王寻,刚刚接到电话,朱乔————他们的车碰上了大卡车,为了避车,他们的车冲出了防护栏,掉入了海里。”
五雷轰顶。
我的余角还看到了墙上老黄历,白色的纸随着风轻轻摇曳。
三月初八,宜嫁娶。
算命的说,今天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我的朱乔还在路上,他会过来接我,接我回去当他的新娘。
我冲了出去,婚纱太长,出去的时候卡到门,我一跑,撕的一声,裂开了。
朱乔特地从法国为我订来的婚纱,裂了。
我冲入电梯,一直出到外面,高跟鞋早被丢到一旁,我赤着脚跑。
直接跳入一辆的士。
“XX大桥。”我冲上车,对着司机讲,“快,请快点。”
这一路上,我一直想,应该没有事!
我的朱乔不会有事,有我在,他怎么能有事?
他说,海枯石烂的时候,他还在我的身边。
这决不是一句空话。
但,这颗心,怎么这样的跌荡不平息,让我几欲窒息。
“阿寻,明天后,你就真正是我老朱家的媳妇了。”
“老婆大人,晚安。”
言犹在耳。
我忘了下一句,物是人非。
到达XX大桥的时候,事发地点已经围着一堆警察,肇事的大卡车停在路边。
我冲进人群,被拦住。
“小姐,请不要在这里,我们在办案。”警察同志一脸严肃。
但还是有人认出我来了,“阿寻。”
是一同来接亲的车子,那个人叫阿明。
“朱乔呢?”我问他,头已到伸到了江里,江的下堤围着一群人。
我真不该在这里,我该下去,往哪里下去,我突然间犯晕。
后来还是他们带着我下去,救护人员还在救寻,我听到他们说:“现在下水很困难,江面仍然漩涡不断。”
我拽住他们其中一个:“什么下水很困难,国家养你们做什么的?这个时候你们说困难?”
阿明和阿辛将我拉住,让我冷静,但我没有冷静,他们那悲恸的面容却直盯入我的眼里。
我说:“给我一套救生服,我要下水,我自己去找朱乔。”
他们拉住我,事故调查小组,现场维护小组,还有善后协调小组,一系列的救援小组,齐声劝我。
当中有人说我,“你愈是急,愈是防碍他们的工作,影响救人。”
那么,好!我不闹,我等,我等你们救我的朱乔。
我站在旁边,抬头看天,早起的时候,明明看着很湛蓝,现在何以一片灰蒙。
朱乔还在江里,他还记得要来接我。
我由中午一直等到下午四点钟,一直没有见到人家,江边的风刮骨冰冷。
我几乎全身都在打抖。
我娘跟阿依在我来到不久便出现了,还有朱家二老。
朱妈是最早哭出来的人,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起初,我们都还很冷静,因为有期待,他们应该没事的。
随后,一波一波的失望涌上来,心里的希望渐渐被打压下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慌。
朱妈哭晕过去之后,朱爸因为血糖升高,一并被急救车带走。
只有我娘和我爹,还有阿依他们守在我身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像一只黑锅一样盖了下来,几乎快要找不到任何的光线。
搜寻小组停止了救援工作。
因为黑夜里,他们在找下去的话,连他们都有危险。
那我的朱乔呢,我的朱乔怎么办?他可能还被困在车里,还在坚持着等你们的救援。
我们一行人是被强制带走的,因为再留下去,指不定连我们都有危险。
没有见到朱乔,我怎么能走?我的朱乔还在车里,他还要过来接我!!!!
我被拉回家里的时候,白色的墙上,老黄历静静的看着我,那是一位时光老人。
对我捻须而笑,他似乎在说:“今天三月初八,宜嫁娶,诸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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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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