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谨慎
“将大家召集来,并非是要追究你们加入药师教的罪责。长史大人宅心仁厚,即便尔等加入药师邪教,于法理难容,亦不忍苛责,重罪论处,还要向朝廷奏秉,为你们说情。”
“正所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长史大人视大家为儿女,想尽办法,愁的生出白发,只为你们能平安无事。摊上这么一位心系子民的父母官,实是尔等之万幸,尔等若是再拒不配合,说句难听的,岂非是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杨执上来便是一通质问。
百姓们俱是汗颜,低下了头。
杨执趁热打铁道:“就算你们真的心性凉薄,饶是长史大人为你们做到这等地步,仍然不感念长史大人半分仁德,可总不能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吧。如果不是你们心有顾虑,隐瞒实情,事情决然不会糟糕到这般地步,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白白死去。”
“我可以告诉你们,所有吃过药师教妖人给的药丸的人,都会生出怪病,若不在发病前及时医治,下场唯有一死,神仙也难救!”
百姓们骇然。
杨执环视众人,说道:“谁曾吃下过药师教妖人给的药丸,现在站出来,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仍心存侥幸,必死无疑!”
这一句“必死无疑”,瞬时引发百姓们的慌乱。
愚昧也好,精明也罢。
怕死是人类的共通性。
除非是鬼迷心窍之人,否则不会有人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百姓们的确有顾虑,怕说出自己曾加入药师教,会被官府严惩。
可即使不说,也是要死,还不如选择相信杨执,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原本打算死不承认的他们,意志开始松动。
许久后,终于有第一个百姓站出来低声道:“我……我吃过药师教妖人给的药丸……”
这个人率先坦白,并没有立时得到响应。
其他人都在观望。
他们皆是心中忐忑,只怕这个人转瞬后就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一刀劈成两半。
而这个结果也意味着,无论他们承认与否,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左右都是一死,还不如等待怪病发作,还能多苟延残喘几刻。
兴许届时神智癫狂,还能宰几个官兵够本……
人性就是如此。
自私,冷漠,甚至残忍!
所谓的朴实,不过是向命运低头的无可奈何。
面对死亡,没有几个人能够保持从容,反而会生出无穷大的怨气,哪怕是对待这些尽管行为粗鲁、可实质上却是在救他们的官兵。
好在让他们松一口气的是,那个站出来无异于承认自己加入邪教的人,并没有迎来身首异处的下场,而是被官兵看管起来,等待服药。
对于求生的渴望,让他们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来不及去想这会不会是官府布的迷魂阵,曾吃过药师教妖人给的药丸的,争相恐后地站了出来。
经一番粗略统计,共有三百二十一人!
人数依然不少。
苏淮安随即下令,熬好的催吐药,必须在第一时间内,给这三百二十一人,全部灌下去!
底下的人全部忙得团团转,杨执也未就此功成身退,在这些百姓没有全部将虫丸吐出来之前,他仍要承担充当救火队员的角色,毕竟利刃杀虫,只要他能办到。
别人是在和时间赛跑。
而他,是在和阎王抢人!
直到后半夜,催吐的草药方才交到那些百姓的手中。
杨执的方子,也是当真奏效,百姓们喝过药后,俱是呕吐不止,那颗藏着妖虫的药丸,也都被吐了出来。
不过事情并未就此落下帷幕,因为在这个过程当中,在那些没有站出来承认曾吃过虫丸的百姓中,接连又有数人突然发病!
这说明在剩下的这几百名百姓中,仍有人明明吃了虫丸,却不敢站出来承认!
“愚昧!愚昧!”
苏淮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却也忍不住失了风度,有些气急败坏。
可到底是不忍心见死不救,同时,朝廷那里也不好交代,只能忍着怒意,下令加量熬制草药,务必要让所有的百姓全都喝下去,不能有一个错漏!
这些信奉邪教的百姓,按照朝廷颁布的法令,虽然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但他们由朝廷治罪,砍头而死,与现下被药师教下的妖虫害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是不相干的两回事。
朝廷治罪,是这些愚民罪有应得。
但被妖虫害死,而且还是几百上千人的陨命,可就是苏淮安这个洛洲长史办事不力了。
能坐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苏淮安的政治嗅觉不可谓不敏锐,行事亦向来谨小慎微。
他深知如今的朝堂何其浑浊,若想在这摊淤泥中扎稳根茎,屹立不倒,便不可有严重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哪怕一些不是错误的错误,亦有可能成为别人趁机攻讦的利刃!
官字两个口。
这两张口,不仅仅是对百姓,亦是对同僚。
青石镇发生这样的事,苏淮安已经是惹上了麻烦,毕竟作为一方父母官,竟有邪教贼人在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他岂能脱得开干系。
好在,这些百姓的怪病得以解决,否则苏淮安更不知该如何向朝廷交代,倘若有政敌趁机落井下石,饶是他背后亦有参天大树护持,恐怕也难保不丢掉这顶官帽。
苏淮安不禁对杨执生出几分好感。
如果不是杨执,如何治好这些镇民的病,恐怕仍还陷于僵局。
可以说,杨执不仅是青石镇所有镇民的恩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这位洛洲长史的恩人。
苏淮安不是一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主,对杨执感激万分的同时,亦不吝惜赞赏,说道:“本来听璎菱那个丫头,说你这个叶侯爷的女婿或许会有办法解此燃眉之急,本官还当她是在胡闹,没想到全洛阳所有名医皆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居然被你轻易而举就给解决了。杨执,本官不会食言,待此间事了,本官定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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