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昨日乌达摩壑王兄妹进宫,王爷高兴多饮了两杯,你今日进宫来,王爷尚未起床。”沈雁归道。

“如此怕是不妥。”姜从容摇头,“姓陆的性格谨慎,我这次若没有见到,他还会让我再进宫,直到我见到为止。”

“那就进呗,难道舅舅不想多进宫来看看我?”

沈雁归微微一笑,“不必担心进宫的借口,阿娘在太医院,你来看姐姐、顺路看看外甥女、小公主,再不济,我将圆圆叫进宫来,你来接她回去,不妨事。”

“难道就这么一直拖着?”

“就这么一直拖着。”沈雁归予以肯定,“敌不动,我不动。”

现在老狐狸在暗,她们在明,轻举妄动反倒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倒不如放宽心,先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好好做完。

总归要谋逆的是他们,急着要孩子的也是他们,老狐狸若是忍不住,自然会露出马脚。

姜从容心知知道的越多、说漏嘴的风险就越大。

他也不多问,得令便起身告辞。

“回头他有什么想法,草民再进宫告诉王爷和王妃。”

“舅舅进宫太勤快,反倒容易叫他们起疑,郡主府很安全,若非紧要的,舅舅写信让阿娘带进宫就好了。”

难得休朝,躲在宫里,便是不想被人打扰。

墨承影这是让舅舅少进宫,莫要打扰他们夫妻生活。

姜从容并未领会这层言外之意,他十分认真道:

“草民明白,这皇宫大内又不是什么农家小院,哪能随随便便说进就进来的?”

江佩蓉说这些日子街上很热闹,将圆圆哄回去。

青霜和破山这几日恩准不必当值,两人出宫玩去了。

春褀夏安、千帆万春都站在几步外,背对着凉亭。

亭中茶水冒着热气,墨承影当着沈雁归的人肉软椅。

两人结合这两次大宴和前世的信息,将几位可疑人员再分析一番,老狐狸的范围再次缩小。

其实他们心里已经有数,只是少不得,还得等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才好一网打尽。

墨承影欢喜盘算着:

“十五之后开朝,在这之前,我们还有几日安生日子。”

“哪来的安生日子?”

沈雁归掰着他的手指头,给他算道:

“齐李两家家书送进京了,郑金福和方汀已经递了拜帖来,程怡谨不负所望,能够参加今年的春围,她也在京城,我还想正月间见见她呢,还有肃国公府的案子定了,宋相宜功不可没……”

“你想赏她?”

沈雁归没有直接回答,“临安认为,应该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叫天下女子知道宋相宜这个榜样,日后遇到同类不平之事,大可勇敢反抗,有本王妃为她们撑腰。”

这法子看似大快人心,于大局并不可取。

墨承影没有急着指点,问道:“那我的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沈雁归往他怀中靠了靠,有些无奈道:

“我也想大赏宋相宜,可她这个功劳非埋没不可。”

“天下女子想要和离本就难,倘若旁人知道,宋相宜留了一手,和离之后落井下石,置夫家满门于死地,日后怕是再没有女子和离。”

“嗯?没有女子和离?”墨承影问。

“没有和离,只有卧病、失踪、发疯……”

即便不到和离这一步,有宋相宜之事在前,其他女子出嫁后,也会被夫家各种提防,日子也会很难捱。

时代之下,绝大多数女子终究是要依附男子而活。

沈雁归不能为了褒奖宋相宜,堵死天下女子的退路。

也不能为了宋氏,得罪天下男子。

“不愧是我的夫人,思虑周全,为夫自愧不如。”

墨承影往她脸上重重奖赏一口。

虽晓得四下无旁人,可毕竟不在房中,吧唧声太大,沈雁归下意识瞧了眼前亭口站着的人影,嗔怪推了他一下。

“只可惜她去年囿于内宅之事,未曾参加女子科举,否则便有别的法子褒奖她。”

“皇上有心,宋氏有才,总有褒奖她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是,确实不急,该赶紧寻个能工巧匠,将那个木头墩子打开,我实在好奇里头藏了什么宝贝?”

若不是担心将里头可能会有的东西弄坏,沈雁归昨儿便已经采取暴力拆解的法子了。

“那也不急。”

“那什么急?”

墨承影握着她的手,“皇上整日操心旁人,是不是也该匀些心思,操心操心我?”

“夫君需要夫人如何操心你呢?”

“不要心就行了。”

“嗯?”

“椒房殿旁边的浴房是新修的。”

沈雁归才反应过来前一句,“青天白日的,谁要同你在浴房……咳嗯,去浴房。”

“卿卿而今思想不纯。”墨承影倒打一耙,“该去池中泡一泡,去一去污秽。”

沈雁归:“……”他也好意思说这话?

椒房殿的浴房是新修的,帘幕重重,那浴池三丈见方,砌水池的石头,是从京郊温泉那边运回来的温泉石,光滑油亮。

池水虽非终年常温,却也可以随时加热。

冬日里泡多久都不怕冷着。

待他们来时,池中热水已备,整个浴房热气氤氲。

殿中有炭盆取暖,偏僻处开了两扇小窗透气。

层层朱帘经风,自带媚态,池上白雾袅袅,人身隐隐。

热汤撞着石壁有拍击声。

流水越池。

托盘微微浮起,前后左右小范围移动,盘中的杯盘碗盏难站稳,它碰它、它撞它,间歇而有规律。

随着流水增多,托盘浮动幅度增大。

金灿灿的高脚双耳盏倒下,满杯醇酿自高处坠落,与地面的流水融为一体。

托盘重心失衡,哗啦啦,瓷盘先一步落地。

一只白皙的手及时出水,抓住那朱漆的边缘,一点点将托盘拽了回来。

窗外的风大了些,沈雁归仰头瞧着帘幕,只觉晃得人眼睛疼,愈发模糊。

她脸上不知是雾气凝结还是汗水,细细密密,小珠汇大珠,顺着脸颊落下。

出口的声音越来越哑。

那握着托盘的手筋骨越来越明显,忽而筋骨消退,她松了手,托盘坠地。

哗啦一声,芙蓉出水。

墨承影将她抱起,她双手抱着他的脑袋。

一山被吞一山高。

如瀑青丝半束,沾了水正有一下没一下拍在她身上。

“啪哒、啪嗒……”

热水顺着桌面慌张滴落,地面碎瓷杯盏,一片狼藉。

沈清月又在府上发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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