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骑虎难下
王晓东和唐卫国翁婿俩你来我往,其乐融融时,一辆挂着一服厂牌子的轿车低调地开进三服厂家属区。
车里面坐着的,一位是王晓东的老熟人,一服厂的厂长郑晓斌。
另一位四十出头,气势沉稳,不显山不露水的,则是鼎鼎有名的张德海的秘长,祁世安!
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因为前天下雨的缘故,变得泥泞不堪。
破败的楼房中间夹杂着低矮的棚户,院里稀稀拉拉的行人也都是一脸木然,有的看到一服厂的车牌还破口大骂。
很难想象,十年前这里还是春城的模范家属区!
祁世安不动声色的看了郑晓斌一眼,后者如老僧入定,不动声色。
祁世安知道三服厂的人为什么这么恨一服厂。
去年三服厂破产时,省里本来想安排效益最好的一服厂接收安置一批工人,但被郑晓斌果断拒绝!
郑晓斌为此不惜搞了一个万民书,发动一服厂全体员工在坚决不接收三服厂工人的条幅上签了字。
事情当时闹的很僵,影响很恶劣,德海书记废了好大的劲才压下去。
车子在三区四号楼前停下,祁世安不等司机开门,就跳下车,急匆匆地往楼上走去。
一回头,郑晓斌还慢悠悠的刚下车。
“老郑,德海书记那边等着信儿呢,你还是快点吧!”祁世安说道。
论级别,他比郑晓斌高。
但郑晓斌张德海是发小,没他又看不见今天这位爷,所以祁世安很客气!
郑晓斌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这里面住的是头倔驴,我早就说过咱来了也是碰一鼻子灰,你们不信。”
祁世安不说话,他这个秘长是个大忙人,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忙,而是真的忙。
每天只要一进办公室,这个汇报那个文件的就绑架了他,更有无数个电话等着他接。
大到上边的各项方针政策,小到某位领导家里的保姆该找什么样的,他都得一一回答。
回答不了的,就要一一记下来,在规定时间内一一请示对应的领导,然后再传达下去。
一次传达不好就两次,两次还不好就多次,多次还不行,那就把相关人员约到一起,认认真真再谈一次。
总之,他要把领导的指示不打折扣地传递下去。
有时这个领导指很多人,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具体的一个人,那就是张德海!
自从张德海回到白山并火速把祁世安从延州调过来,两人之间便有了一种新的默契,关系也更近一步!
如果说同是延州时期老人的康庸是张德海的心腹,那么祁世安就是张德海的大脑!
正是靠着祁世安的智慧与谋略,张德海回来后才能迅速站稳脚跟,并在未来创出一个又一个佳绩!
东生科这次的投资项目,是德海书记亲自到香江招商引资来的,是白山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
来之前德海书记语重心长地交代他:三服厂这块硬骨头就交给你了,你要一责到底,彻底解决所有问题,让东生科傲然屹立于白山的土地上,给更多投资者以更大的信心!
咚咚咚!
祁世安敲了敲破旧的防盗门,半天没人开门。
郑晓斌不耐烦的哐哐踹门,破口大骂道:“余顺之,你给我开门!有种的别当缩头乌龟!”
足足骂了十分钟,睡眼惺忪眼角还挂着一大块眼屎的余顺之才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不满地叫道:“郑大厂长,你没事吧?也不看看这才几点?”
“咱们三服厂可不像你们一服厂,家大业大的。咱们现在就等着被人家接收,好给人家腾地方呢!”
郑晓斌可不会跟余顺之客气,一把推开余顺之,带着祁世安就进了屋。
笑话,自己当班长时,他还是个新兵蛋子,现在都敢跟老子阴阳怪气了!
屋里乱糟糟的,脏衣服破袜子扔的到处都是,各种酒瓶也堆了一地,沙发上还有不知道撒了多久的瓜子壳花生皮,墙角的那盆仙人掌都已经被养死了。
只穿了一条裤衩子的余顺之随手拿起一条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裤子穿上,又套上一件油渍麻花的背心,抓着油腻腻的头发问道:“郑大厂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郑晓斌都被气笑了,指着余顺之骂道:“行啊,余顺之,你他妈活出境界来了!”
“我也懒得跟你废话,我问你,谈好的补偿安置措施,为什么突然变卦?工人为什么突然冲击奠基会场?这里面有没有人从中作梗?”
余顺之胡子拉碴的,拿起半瓶不知道放了几天的啤酒喝了一口,打了个酒嗝,无赖地说道:“你说啥呢,我怎么听不懂?”
郑晓斌跳脚骂道:“王八蛋,东生科给的条件你们还想怎么着?你们都在赔偿协议上签了字,现在要违约,我第一个把你余顺之送进去!”
余顺之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叫道:“行啊,我正愁没地儿吃饭呢!谢谢郑大厂长!”
两人又唇枪舌战一番,郑晓斌说不过他,一指祁世安说道:“我说啥来着,这就是个臭无赖,你还跟他谈什么?”
祁世安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神色淡淡地说道:“余总设计师,你好,我叫祁世安,德海书记的秘长。”
“我之前听说过你的名字,三服厂的总设计师,贵厂厂长和书记下去后,你还临时负责过一段时间三服厂,因为办事公平,所以很得人心。”
余顺之一摆手道:“别介,你不用抬举我,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清楚。”
祁世安继续说道:“一二三服装厂本来是白山最大的轻工企业,近几年来经营愈发困难,三服厂的问题尤其严重,三年前就已经停产了。”
“这期间省里也想了不少办法,最终都没能救活,不得已才宣布破产,这是三服厂全体员工都认可的事,对吧?”
余顺之撇撇嘴不说话。
祁世安又说道:“原本一服厂和二服厂和你们的情况差不多,可去年借着对苏贸易的春风,又起来了,现在效益不说特别好,但总能活下去。”
“可为什么三服厂最后还是倒了,这里面的问题,你比我清楚。”
“我不清楚!”余顺之梗着脖子说道。
祁世安声调提高了几分道;“你清楚!三服厂的问题不是天灾,不是省里不作为,是人祸!是三服厂自己作出来的人祸!”
“你放屁!”余顺之跳起来骂道:“企业景气时,你们杀鸡取卵,恨不得把企业每年赚那点钱都拿走。现在企业想换技术、换设备,需要你们帮助,你们却来个救不活,一卖了之?”
祁世安针锋相对道:“我们没帮?三服厂要钱,省里有没有咬着牙给你们几百万的贷款?可技术呢?设备呢?为什么还欠了一屁股债?钱去哪了?”
“优化组合、股份制、租赁制,哪个没搞过,哪个最后不是一地鸡毛?”
“就连最近的对苏贸易,一服厂和二服厂都盘活了,为什么三服厂还是消极对待,死气沉沉?有些人在打什么算盘,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余顺之抱着膀子坐在沙发上,胸膛剧烈起伏,却不知拿什么话来反驳。
他当然知道,三服厂搞到今天这样,和被抓起来的厂长书记分不开关系。
他们打着让三服厂破产,然后自己低价收购,转手再高价卖出的算盘,结果撞到东生科这块铁板上,被张德海狠手处理了。
可这一次...
祁世安见攻势奏效,决定下最后一剂猛药!
“来之前德海书记交代过我,如果和三服厂实在说不通,那就让东生科换个地方收购!”
“白山这么大,不止三服厂一家倒闭的厂子!”
“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所有赔偿全都鸡飞蛋打!余顺之,你就等着三服厂的工人一口一口咬死你吧!”
祁世安说完,猛地站起身,朝郑晓斌说道:“老郑,我们走。”
余顺之这下真的怕了,跳脚骂道:“你们敢!我们已经签了协议!你们说不收购就不收购了!凭什么!”
祁世安回头冷冷地看了余顺之一眼,说道:“你还知道协议?三服厂工人冲击会场的时候,想过协议吗?”
余顺之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沙发上,喃喃道:“我只是想给工人争取更多的补偿,我有什么错?”
祁世安和郑晓斌对视一眼,重新坐回去说道:“你想给工人争取更好的补偿,这没有错。”
“但东生科给的补偿还不够优厚吗?那些老工人最高补到了五万块钱,他们一辈子才挣多少钱?”
余顺之叫道:“那那些年轻人呢?几千块补偿哪经得住坐吃山空?”
祁世安道:“这个世界本就是残酷的,就是你们这种躺在企业身上一劳永逸的想法,才把好好的厂子搞成今天这样!”
“余总,我再问一次,到底是谁撺掇工人闹事的?”
余顺之闭上眼睛,半晌才说道:“是米俊杰。”
祁世安和郑晓斌对视一眼,心道果然是他!
“工人这边的安抚工作,就交给你了。我保证,只要三服厂的人不再闹事,东生科的收购就会继续。”
余顺之说:“可现在工人的心思已经起来了,我想压也压不住了!”
祁世安站起身道:“尽力而为吧,我们会再和东生科沟通的。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了。”
祁世安和郑晓斌离开半晌,瘫在沙发上的余顺之才猛地跳起来,把茶几上的酒瓶砸个粉碎。
“米俊杰你个老王八,老子这次真是骑虎难下了!”
郑晓斌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老王八,此时也骑虎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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