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二连更）
西大陆，知识都市，极黑之塔本部。
魔法。
这个对西大陆而言显得有些陌生的词汇，在这几年里，却宛若爆炸一般，迅速地在西大陆的人类族群之中传递而开。
人善智而不善力。
相比於古龙，巨人这般强大的神代种族，人类这一新兴的种族既没有尖牙利爪，也亦没有强横的体魄，更不像精灵那般天生与自然和元素契合。
魂约与御兽师体系的出现，是人类所探索出来的一条路径。
利用人类那纯粹而未曾被污染，不会因为大灾变的余波而墮落疯狂的纯净灵魂，与超凡种族们签订契约，以互惠互利的方式合作。
但是，御兽师却也存在著对应的局限性。
与宠兽签订契约本身，也对身体素质有著极高的要求，倘若是一位未经锻链的普通人类与帝皇阶的精金龟签订契约，就算魂约能够完成，那作为契约者的人类大约也会无法承受魂约带来的反噬爆体而亡一般。
並非是所有的人类都擅长战斗，能够成为御兽师，与宠兽一起並肩作战。
而奥术，魔法与巫师体系的出现，却填补了这一领域的缺口。
只要拥有一颗求知求索，渴求万物真理的心，那么即便身患残疾，只能依靠轮椅行动，也依然可以成为巫师。
将心中的幻想，具现为现实。
而且，正如夏亚便是两者兼修一般，成为巫师本身並不与其他的超凡体系相排斥……
基於以上的种种原因，再加上那次覲见的会议之后，人类诸国王室的推波助澜，极黑之塔的势力，宛若彗星一般在西大陆上崛起。
连带著的，与极黑之塔的名号被一同传播到了西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的，还有极黑之塔的创始者——
"夏亚.埃古特"的名字。
正如当初那位金精灵，在人类各国的诸王面前所许诺的那般。
让你的名字，天下名扬。
……
极黑之塔，某处不知名的次级维度。
这处次级维度与主物质位面交匯的唯一入口，便是位於黑塔大图书馆之中，也亦是整座极黑之塔最为神秘的所在。
同时，这个不起眼的次级维度也亦是黑塔八页法师的首席，"永恆一页"海瑟薇.泽金的居所。
金属的石柱林立。
石柱间，则是万千道巨大的书架。
一卷又一卷厚重的书册陈列之中，荡漾著某种玄奥沧桑的波纹，带著岁月流逝的韵味。
大图书馆的最中心处，一卷书册正摊开在半空中。
哗啦，哗啦。
明明没有任何外力的存在，但那捲悬於半空的书册却在缓缓翻页著。
洁白的书页之上，带著歷史气息的古精灵语字跡，正在被以恆定的速度书写而出。
"最后一席八页席位——"未来四页"已按照预设的竞爭规则被顺利决出，至此，黑塔原初的八页已经完备"
"正如我在那个只存在了一日的梦幻泡影之城里，所见过的黑塔那样。"
"星界深处有所动静，疑似是那些恢復了神性的真神在匯聚，也许是想要针对黑塔有所行动。"
一行行字跡便这样显现而出，利用联通著灵界的讯息符文回路，将西大陆之上所发生的一切情报与讯息都尽数匯总，整理，並挑选出特定的事项记录而下。
而在大图书馆的最深处，有著淡金色长髮的金精灵少女则微闭著眸子，仿佛是在沉睡，又宛若在冥想。
自星界回归西大陆之后，她已经在这座冷清的大图书馆里，待了足足数年的时间。
或者更准確一些来说，在一夜之间宛若神跡一般建立起了极黑之塔与知识都市。
並且用言灵的力量，在黑塔以及所属的所有次级位面之中，制定下了自行维护，无法违逆的黑塔规则。
以及建立起了那座任何人都可以根据位阶自行进入查阅的大图书馆后。
金精灵便将自己关在了黑塔大图书馆的最深处，再也未曾插手过黑塔的事务。
任由那些新生的巫师们在大图书馆中学习，扩张自己的法术派系，将奥术与魔法的名号，传递到了西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时至今日，除了那些位格极高，有资格了解到当初星界广播，以及这座城市和黑塔建立真相的高位者。
许多普通的黑塔巫师学徒，甚至都不知道这位並非人类，而是属於异种族的"永恆一页"的存在。
对於知晓内情的其他黑塔高层而言，这是颇为难以理喻的事情。
明明拥有著在一夜之间在荒凉野地上创造一座城池的伟力，这位神秘的金精灵本能够以黑塔的主人，魔法与巫师的造物主，奥术之神的身份……
如其他诸神那般，活在万千生灵的景仰与膜拜中。
但是海瑟薇，却就这样将自己关在冷清而黑暗的大图书馆里，日日夜夜地与一卷卷朴素的书籍为伴。
然而，他们所不曾知晓的是。
对海瑟薇而言，这样的光景，方才是她过去生命之中所拥有的全部。
在遗失之岛，在那座虚幻黑塔的大图书馆，在那漆黑深邃的星界最深处……她早已经熟悉了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
不与他人为伍，不显露於阳光之下，身边是堆积如山的古老典籍。
在许多年前，曾经有人短暂地打开了这扇窗户，将明亮的阳光照进了那金精灵容身的阴影之中。
让习惯了黑暗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阳光的美好，產生了对光明的嚮往。
可是，那样区区几个月，不到一年的回忆，相比於金精灵所经歷过的上千年岁月来看，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须臾的光亮而已。
繁华过后，终归落寞。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是，再次关上窗户，回到那座没有光亮的塔里，回归那黑暗之中而已。
她早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习惯了寂寞。
这黑暗，便是海瑟薇.泽金所习以为常的"和平"。
淡金色的古精灵语，继续不急不缓地在书籍上书写著。
"一个月前，西大陆北境爆发了一场神战的波动，从监测到的余波来看，这场战斗已经结束，赤红应该会在近几日返回"
"还有。"
"五日之前，无尽海域深处所出现的异动，查证的结果已然回返。"
"深渊，与主物质位面的世界壁——"
"又一次……被开启了。"
书写到这里的时候，那古老的字跡微微一顿。
下一刻。
那原本尘封在书架之上的万千书册，於同一个剎那展开。
而在大图书馆最深处的阴影里，那位微闭著双眸的金精灵，也亦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紧紧凝视在自己面前的书册之上。
"深渊……吗。"
清冷的低语声在空旷的大图书馆里回荡。
她整个人仿佛都静止在了那里，许久未曾回神。
那白皙的俏脸之上，金精灵的嘴角时而勾起，时而翕动，但总体而言欢喜多过惆悵。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
金精灵的右眼方才再次睁开。
那只赤金色的美眸中有莫名的光芒流淌，晶莹皎洁，宛若皓月。
紧接著。
咔嚓。
某种事物破碎的声音响起。
在那破碎的空间涟漪之中，一道赤红的身影宛若流光一般，打破了图书馆里寂静的黑暗。
那是一只小巧的白银之灵，手中则握著一把赤色的长剑。
在穿透了那由金精灵言灵所构成的空间隔阂，进入了黑塔的大图书馆之后，白银之灵便由原本小巧白银剑士的元素体模样，转换为了星灵体的形態。
化为了一个毛茸茸的赤色糰子，在大图书馆的书桌上落了下来。
"赤红，你回来了。"
"这次歷练地怎么样了。"
金精灵看向糰子模样的白银之灵，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咪咪~
咪~
红色的糰子叫唤了几声，一边还有些不甘心地在书桌上蹦躂了几下。
当初赤红未曾选择像其他宠兽那样与夏亚一同陷入沉睡，而是选择自己出来在神代末年的西大陆上歷练，便是因为赤红察觉到了危机感。
它並不像其他宠兽那般拥有辅助能力，不论版本怎么更迭作为拐都不会过时。
作为纯战斗宠兽的赤红，一旦实力跟不上夏亚的进步速度，那可就是纯纯的仓管了。
虽然夏亚丝毫不介意多养一只花瓶，但是赤红自己却无法接受就这样从原本的战力担当变成了如今队伍里的吊车尾，当一个宛若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如果它能够愿意像银和闪闪那样躺平摆烂，那它也就不是赤红，也亦不可能在当初的白银山谷之中，被夏亚一眼便从眾多的幼生期白银之灵中选中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离开了夏亚的身边，便再也没有主人作为它的后盾为它兜底。
哪怕明知道以自己在彼时不到传奇的实力，放眼神话生物横行的第一纪其实相当微不足道，隨时都可能被某只路过的疯狂半神杀死，但是赤红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夏亚的身边。
五百年的磨链，五百年一次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死战。
如今的赤红，相比於当日也早已经今非昔比。
疯狂的半神，它都已经狩猎了足足两位数之多。
不久之前，它更是不满足於只是狩猎那些丧失了理性的疯狂半神，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尊弱小的真神之上。
只是，真神终归是真神，相比於半神有著不可逾越的鸿沟。
未能狩猎成功不说，神战的余波还引起了周遭其他真神的注意，赤红花了好大的力气方才摆脱了神明的追杀，逃回了黑塔。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真正的神明，可不是那么好狩猎的存在，若非如此，祂们也没有资格成为我和你家主人的敌人。"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这个道理，我想你能够以白银之灵的种族天赋走到如今狩猎半神的地步，应该比我还要更清楚才对。"
海瑟薇伸出了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招。
下一刻，赤红便感觉自己周遭的空间皆一阵扭曲。
紧接著，它便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金精灵手中，被海瑟薇抱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
"明明都已经是可以媲美半神的存在了，足以用神话生物来形容，要是自己想的话，具现出怎么样威武霸气的姿態都没有问题。"
"但是你和银它们，却都还是喜欢保持著这样萌乎乎的姿態……"
"该说是，你们家主人的恶趣味吗？"
海瑟薇一边抚摸著怀中的赤红，将这个火红色的糰子颇为愜意地搓圆捏扁，一边道出了轻声的感慨。
被金精灵抱了起来，小白银之灵不由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便想要挣扎。
虽然你確实是我家主人的老师没错……而且我家主人似乎也確实对当冲师逆徒很感兴趣的样子，以后说不定便是一家人了。
但我好歹也是拜了码头，认了大姐头和女主人的宠兽了。
忠臣，不，忠兽不事二主。
我认的女主人是席尔薇雅.布伦斯塔特，在结衣开的股市那里更是全仓买进的席尔薇雅股，此刻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背叛自己的阵营？
席尔薇雅党头顶青天！
咪咪咪~
赤红咪了几声，刚想要向面前的金精灵说出几句"生是席氏臣，死是席氏鬼"，"我主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只有杀生士，绝无降海夫"的豪言壮语。
不过很快赤红便反应了过来……
这个歷史残响之中，自家主人的老师，似乎还不知道自家主人是来自未来的样子。
要是被眼前的金精灵知道，自家主人其实是来自未来，而且便是她的学生，之所以未曾挑明，只是想占一占幼年师酱的便宜，也过一过老师癮的话……
那自家御兽师，大概要遭罪了吧？
一时之间，小白银之灵也只得不再挣扎，而是安分地待在原地。
但是下一刻，赤红却忽然愣住了。
因为它也看到了面前那捲书册之上，用古精灵语所书写的文字。
在第一纪混了五百多年，也和一大堆上个纪元存留下来的老古董神话生物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这些古语言赤红还是可以分辨的。
"咪咪咪~（主人回来了？）"
小白银之灵发出了欢快的叫声，连带著那赤色糰子身体旁縈绕的红光都变得浓郁了几分。
赤红那星灵体的身躯闪烁了一下，便要直接从黑塔的大图书馆中离开，利用星界为媒介，空间旅行到无尽海域之上，那原本遗失之岛的坐標之上。
不过，很快赤红便发现。
不论自己怎么调动力量，却都始终挣脱不出金精灵的怀抱。
那大图书馆周遭的空间规则，便仿佛被施加了某种钢铁般牢不可摧的规则。
让连从真神的追杀下都可以逃出生天的赤红，此刻却连一丝一毫都无法动弹。
嘶——
小白银之灵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说不愧是自家主人的老师吗。
银火之力，居然恐怖如斯。
"不要著急，赤红。"
"我知道伱迫切想要见你自家主人的心情……"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立刻就星界旅行到无尽海域之上去见他。"
海瑟薇摸了摸怀中的赤红糰子。
那赤金色美眸中的光芒愈发明亮了几分。
何止是小白银之灵。
这五百年间，论及对那位为她的生命带来了须臾光亮的少年的思念，金精灵自认为自己绝不会逊色於任何人。
"但是如今，黑塔在明处，处於那些真神的注视之中。"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很可能被那些星界之上蛰伏的神祇所察觉……从而打乱了他的计划与布置。"
"而且——"
金精灵的美眸之中，闪过了些许的冷意。
"我还无法確信，如今从深渊之中归来的，究竟是我所日思夜想的他……"
"还是某位，占据了他肉身的可憎之物。"
这是跨域了五百年的守候。
海瑟薇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所以，越是临近这一天的到来。
海瑟薇便越要强迫自己变得冷静，用最为谨慎的思维去应对，而不是让重逢的喜悦衝垮了自己的理性，让那本该圆满的故事，走向了她所不期望的结局。
虽然心中无比確信著在那深渊，在那灵魂深处的博弈之中，那位少年必然能够获胜，战胜那远古的残魂。
但是另一方面——
海瑟薇却也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倘若最终占据了少年身体的，从深渊中走出的，真的是那个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的残魂。
那么，她便不得不亲手杀死那位人类少年的身体，为他復仇。
並从那残破的躯体，寻觅到那位少年曾经的记忆与灵魂碎片。
然后，用毕生的时间，去想办法将这些灵魂与记忆碎片拼凑起来，去寻觅那千万分之一的，能够将他的灵魂再度唤醒的——
微小的奇蹟。
这是海瑟薇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但是，她不得不做出如此最坏情况之下的预案。
五百年星界流浪的漫长时光，早已经让海瑟薇褪去了昔日还残存的些许青涩。
她不得不变得深沉，变得成熟。
因为海瑟薇赌不起，也亦不敢赌。
"不过，那终归只是极小的概率。"
"既然当初留下了那般帅气的告别话语。"
"那么，要是不将这份帅气一直保持下去的话，也会有违你的美学吧，夏亚老师。"
金精灵抬起头，道出了轻声的话语。
"而且，如果从深渊回来的，真的是你的话。"
"那以你那耐不住寂寞的性格。"
"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西大陆上弄出一场盛大的演出。"
"並且用这场盛大的演出，来宣告你的归来吧……夏亚老师。"
她的话语忽然微顿了一下。
下一刻。
星光乍现。
海瑟薇的念头微动，大图书馆周遭那永恆的黑暗便这样隨著她的心意缓缓淡化，显露出了外界漆黑的夜空。
还有，那自天幕坠落而下的，宛若海潮一般的流星群。
一颗颗星光璀璨，坠落大地。
而黑髮黑眸少年的虚影，便站在那如梦似幻的星光中，看著身前的金精灵与赤红面带微笑。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眾里寻他千，驀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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