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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生吞青蛙


下午没有客人过来,唐绪百无聊赖的坐在店里。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四周静悄悄地,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雨滴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多么适合睡觉的天气啊,天然的白噪音,这躺上床不得秒睡啊?

  雨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佝偻着背,怀里像是抱着个什么东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结果刚进门就摔了一跤,她惊呼一声,一个孩子从她怀里飞了出来。

  孩子!!!

  唐绪猛地起来,心脏都吓停了,她疾步跑出柜台。那孩子撞到柜台停了下来,却一声都没有发出来!摔晕了?

  “二毛,二毛……”那女子甚至都没来得及站起来,手脚并用爬过来将孩子抱进了怀里,一手抚着孩子青白泛紫的脸,一边哭着道:“二毛,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娘没抱好你。”

  青白发紫?唐绪隐约觉得这孩子面色不对,她蹲下身道:“先送孩子去医馆,他怎么不哭啊?快起来,医馆就在那边,很近的。”

  那女子只是哭,唐绪急得不行,反复劝道她根本不听。过了好半天,她才带着哭腔道,“我的二毛不会哭了,他再也不会哭了。”

  唐绪后退了两步,这话什么意思?这孩子……死了?

  “姑娘,我听人说过你。”女子擦了擦眼泪,可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擦也没什么用,脸上仍是湿漉漉的。“姑娘,能不能求求你,帮我儿子画个像。我日后一定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的,求求你。”她说着,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朝唐绪磕头。

  “哎!你别这样!你先起来!”唐绪伸手拉她,可她坠着身子不肯起,“你先起来,我帮你画,不要你的钱。”

  “谢谢你!谢谢你!”那女子站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摔到了膝盖,一瘸一拐的,又因为冷,冻得哆嗦。

  “喝杯热茶吧,你这一身湿……”唐绪本来想说带她回家换一件,这么冷的天,穿着湿衣服人哪里受得了。只是,她看了一眼那孩子,面色青白,嘴唇乌紫,不知去了多久。

  她为什么抱着孩子尸体满大街跑,唐绪没问。若带她回自己家,又担心吓到家里的的崽子们。她纠结了一会儿,眼见那女子瑟瑟发抖,嘴巴跟那孩子一样开始发紫了,才叹息道:“你跟我去我家换身衣服吧,你这样怕是扛不住要生病的。”

  “不用麻烦,谢谢你,就这么画吧。”女子勉强牵了牵唇角,似乎想笑,但是比哭还难看。

  “走吧,我家里有画具,也可以作画。”唐绪提了把伞,将铺子的门板一一拼上。

  “我叫杏子。”女子道,“谢谢你。”

  “走吧。”唐绪撑起伞,将女子拉到伞下带着她回了家。

  “回来啦?来了客人啊?哎哟,怎么湿成这样啊?”余小桃笑着迎出来,见到杏子的模样就皱起了眉。

  “小桃姐,有热水吗?”唐绪问道。

  余小桃点头,“有的,一直烧着呢。”

  “擦洗一下换身衣服吧,我去给你找衣服。”唐绪从柜子里翻出一套颜色花里胡哨,她不爱穿的。

  杏子躬着身道谢,哭腔浓重。

  下午下雨,胡心亭没来。四个孩子在小教室里玩,七月又拿出他的小小绘本,给小伙伴们讲故事。

  唐绪看他喜欢,平日没事就给他画一些,全是成语故事。

  等杏子收拾好,唐绪已经摆好画架准备开始了。

  画画时闲聊,才知道杏子的儿子因为天生体弱,身体一直不大好。六岁了还跟别人家四岁孩子差不多高,三不五时就要生病,需要个人专门照顾他。家里人都急得不行,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没想到会这样。婆婆整天指桑骂槐怪她肚子不行,生个病秧子。丈夫也偶尔埋怨两句,听得多了,她也开始怪起了自己。

  好在孩子乖巧老实,大女儿也是个懂事的。

  前阵子孩子奶奶不知从哪儿听了个偏方,说生吞青蛙卵可以强身健体。

  听到这唐绪下巴都快惊掉了,生吞???

  杏子觉得吓人,不想给孩子吃。而且这季节别说青蛙卵了,青蛙都找不到几只。可她婆婆整日早出晚归的,还真不知从哪儿抓来了一只,说是没有青蛙卵,青蛙也是一样的。杏子不同意,她就趁人不在偷偷逼着孩子吞了。

  可是孩子才多大点喉咙,那青蛙都快有婴儿拳头大了。可她婆婆硬往里塞,孩子张着嘴哭反而方便了她。

  杏子洗了衣服回来,孩子已经被青蛙噎得两眼翻白了,那青蛙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吞不下去抠不出来,就这么活生生噎死了。

  婆婆见孩子没了,哭着骂她是个扫把星,一回来孩子就噎死了,刚才还是好好的。可就算这样不讲理的话,她丈夫也没帮她说话,甚至都没说她婆婆几句。

  事后她婆婆说孩子没长大就夭折了不能埋到祖坟,草席子一裹就要扔去乱葬岗。她不同意,可哪里抵得过丈夫跟婆婆两个人。

  今日趁着他们把孩子扔了,就抱了来,想请唐绪给他画张像,做个念想。

  杏子边说边哭,哭得喘不上来气。

  余小桃气得跺脚,想起自己的婆婆,更是恨的牙痒,“作孽!好好的孩子被她给整死了!你报官啊!”

  杏子只是哭着摇头,报官?她连官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何况她的丈夫也不同意,家里还有个大女儿。

  唐绪同样气得磨牙,愚蠢!什么样的脑残傻缺能想出这么个主意?生吞青蛙?!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生气的同时,她又惋惜这个孩子,生生被奶奶噎死该多么难受?活生生的青蛙被塞进嘴里他多么害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对杏子的选择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她看着那孩子,才发现他喉咙还鼓着,那青蛙估计还卡在那里。

  她忍了又忍,才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了回去。拿笔的手都气到发抖!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这是一条命啊!这是杀人!

  太气人了!这什么奶奶!该死的明明是她!还生孙子呢!这种人就应该断子绝孙!

  骂了一会儿,唐绪闭眼平复了一下,才开始观察那孩子。眉毛细且淡,鼻梁单薄,从眉骨眼窝,以及他母亲的眼睛来看,这孩子眼睛不大,但有漂亮的大双。

  她拿起画笔,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全心投入到了画纸上。

  最终的画面是孩子抱着母亲的脖子,坐在她的腿上,小脸上露出一个羞涩但开心的笑容,母亲脸上同样带着笑容。两人身后春花烂漫,仿佛能闻到花香。

  可惜,这孩子再也见不到春天了。

  杏子看到画,嚎啕大哭,抱着儿子冰冷的尸体直接晕了过去。唐绪连忙去安抚被哭声吓到的孩子们,不让他们过来。

  齐清和余小桃把杏子架回了宿舍,小孩子的尸体她们有点怕,唐绪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她虽然不太怕,但总担心吓到七月他们。

  晚饭前,雨还没停,杜昀撑着伞过来接嘉瑞。

  唐绪一见到他,就忍不住了,噼里啪啦把下午的事一说。“现在杏子都发起烧了,睡着还哭个不停,那为什么不坚持为孩子讨回公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杜昀被她气呼呼的样子可爱到了,顺了顺她的头发道:“每个人都会做出选择,她逃避了更艰难的路,这无可厚非。”

  唐绪瞪了他一眼,扒拉开他的手。

  杜昀被迁怒了也只是无奈笑了笑,“这孩子的遗体,我带回去吧。”

  “啊?”唐绪诧异的看向他,“你带回去干什么?”

  “放在这里担心吓到你们,你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空屋子,我家却有不少。”杜昀也不在意湿漉漉的,单手将那孩子抱起来放在肩膀上,“我去去就回。”

  “杜老夫人不会介意吗?这毕竟.....不是个活人。”唐绪犹豫着,帮他把伞撑开。

  “没事,你进去,别淋着雨。”杜昀忍了忍,没忍住用手碰了碰她的脸,轻轻推了她一下,接过伞走进了雨幕里。

  “那你慢点。”唐绪跟在后面嘱咐。

  杜昀没回头,应了一声。

  遗体的事解决了,杏子那边请了大夫过来看。也不知道她家里人有没有在找她,不过想想那样的男人和婆婆,不找好像也不奇怪。

  齐清王红几个夜里轮流照顾杏子,到了早上,烧总算是退了,雨也停了。

  杏子一醒来就到处找孩子,王红没办法,去铺子里请了唐绪回来。

  “找孩子是吧?跟我来吧。”唐绪带着她来到了杜家,祁管家乐呵呵的迎她进门,态度十分热情。

  “老夫人说这么放着不是回事,就擅作主张给买了个小棺材,就在这。”祁管家推开院子里一处偏僻的空屋,虽是空屋,里面却很干净。暗红的小棺材好好的摆放在屋里,棺盖并未合上,孩子的衣服也换了一套,甚至还擦干净了脸。

  唐绪有些动容,杏子更是哭着给祁管家磕头。

  “哎哟哎哟,使不得,可别这样。是我们老夫人心善,看不得这个。”祁管家想去拉她,可男女有别不好动手。

  “行了,刚退了热,可别再折腾了。今日没下雨了,只是这棺材你怎么弄回去?”唐绪看她哭得实在太惨,心生不忍,“要不你回去叫个人来抬?娘家有兄弟吗?”

  “不用了,能不能借个绳子,就绑在我身上。”杏子抚着孩子的脸,忍着心痛合上了棺盖,红肿的双眼不断涌出眼泪。“两位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

  唐绪没接她的话,祁管家找了绳子,又叫来个仆妇,帮着把棺材捆好。

  杏子胸口放着孩子的画像,背上背着孩子的遗体,顺着街道远去,晨光照在那小小的棺材上,像一幅悲情凄怆的画。

  唐翎一路跟着晋王的马车,但守卫太过严密,始终找不到出手的好时机。这一跟,竟然到了府城,知府冯坚守在城门处,将晋王迎回了府邸。

  唐翎身上有些发冷,去医馆开了一副伤寒药就地喝了,又找了家客栈洗漱整装。入夜后,她再次来到了知府府邸。

  府里正在办晋王的接尘宴,声乐缠绵,丽影绰绰。唐翎伏在屋顶上,一身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一直到了半夜,晋王才挥退歌舞伎,由冯坚扶着往客院去了。不知为什么,唐翎觉得这位知府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她有印象的,想来不是什么好人。

  侍卫们除了值班的,其他的都被知府安排洗尘去了。大概是觉得这里安全,除了王爷那位贴身的侍卫之外,其他人都表现出了懈怠。

  是个机会。

  唐翎对晋王的命没有兴趣,只是要给他一点小教训,让他知道刺客已经跟了过来,他才不会对依河镇穷追不舍。她摸出两粒雷火弹,刚要丢出去突然听见那知府道:“殿下,不知这次是哪位出的手?”

  “唐家的杀手,你猜是谁?”晋王靠在椅背上揉着额角,“两年前抓的那个呢?”

  “那人骨头太硬了,始终问不出,连唐家所在的地方都问不出来,不然还是杀了?”知府道。

  “废物!两年多了!我要你有什么用!”晋王一脚将人踢翻在地。

  两年前?唐家的?唐翎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她死死掐着指尖,盯着面前的草地。全身一动不动,甚至还将呼吸放得更慢更轻。

  “殿下饶命,该用的刑都用上了,可他实在嘴硬,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也不敢真给他弄死了。唐门的刺客被抓就会自尽,此人不知为什么没有服毒,但我也不敢太过把人弄死了。殿下!饶命!饶命!我马上再去用刑!”冯坚跪地不停磕头求饶,额头很快磕得青紫一片。

  “没用的东西,干不好还非要揽上身。”晋王又是一脚,“滚出去,别磕了!你这头明日怎么解释!本王刚来你头就青了!怕人不知道吗!”

  “奴才自己摔得,撞到桌子角了。”知府爬起来继续跪好。

  “滚下去。”晋王重重喷出一口气,“快滚,废物!明日把人交出来。”

  冯坚连声应是,躺在地上滚到门口,路过门槛四肢并用爬了出来。

  唐翎就着他的动静,轻轻离开墙边,避开暗卫跟上了冯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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