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

　　这一餐，吃得是各怀心思。我是不时打量姬发的脸色，而芊芊则偷偷打量我。只有姬发，似乎兴趣全放在新鲜的菜色上，吃的是不亦乐乎。

                  我微微放了心，似乎这招是有用的。但曲意奉承讨某人的欢心，这样的事情我做起来依然满心不情愿。古有狐假虎威之说，可能做人做多了，我那狡猾的狐狸本色就不见了。又或者我本来就是只失败的狐狸。我的心神，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即将离开沫都时那么恍惚。以至于如何回到我的房间都不知道。更不知芊芊何时也来到了我的房间。

                  “姐姐是爱上了殿下么？”芊芊小小的美人脸上结满了丁香般的愁怨。我看着这丁香般的小美人，目光微微躲闪。我不敢告诉她事实，她深爱的男人和我打赌把她送出去么？或者告诉她她现在爱的男人多么不值得她去爱？

                  “我就知道……”芊芊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女子能躲过殿下的魅力。我跟殿下三年，也该满足了。”三年？天哪，十岁的她就跟着姬发了么？

                  芊芊的眼神飘忽：“殿下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十岁的我初见殿下，那年殿下十一岁。他不用说话，只要轻轻垂下眼，我的心都会微微发疼；他的微笑就是治疗这种心痛的伤药。我看他看得从象背上掉了下来，他接住我，轻轻在我耳边说，小傻瓜，我就彻底爱上他了。可是父侯不允许，父侯要把我送给天子。”这个情节，似曾相识……

                  “你的父侯是？”我急急问，似乎芊芊背后，也蕴藏着天大的阴谋。

                  “鄂侯。”芊芊轻轻吐出两个重重敲在我心上的字，“当然除了我，九侯的女儿晨也喜欢上了殿下。于是我们比了很久，从厨艺到音律，从歌赋到兵法……然后我留下了，当然父侯也不再认我了。而晨听她父侯的旨意去了天子后宫，然后……”这之后的情节，我也知道。只是第一次知道九侯女儿的命运。

                  “我就知道，我也躲不过。”芊芊的语调没有悲伤，“姐姐，我不想再跟任何人比了，我在殿下面前很快乐，可是我知道，我间接害死了晨，我背负的，是一条无辜的生命。所以老天总有一天要惩罚我，我不可能永远留在殿下身边。我担惊受怕三年，这一天来了，我却不再害怕了，因为该来的总算来了。没有得到的时候，我无所畏惧，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所以我可以尽情发挥；可是我得以在殿下身边相守三年，却一天比一天害怕失去，我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

                  我的嘴唇微微发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我真的很想告诉她，她的爱和牺牲多么不值得：“芊芊，你听我说……”

                  “姐姐，你先听我说。”芊芊的声音坚定且不容拒绝，“我和殿下这三年相敬如宾，可是我知道我多渴望他把我变成真正的女人。姐姐你帮我一次，我了无牵挂的走，再不让殿下和你烦恼。”我惊呆了，这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芊芊，你听我说。”不再理会姬发和我之间可笑的赌约，我要把一切和盘托出。不想芊芊听了，只是安静地眨眨眼睛。然后缓缓地问一句：“然后呢？”

                  然后呢？难道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她心心念念的殿下是个说谎不打草稿的伪君子，是个人小鬼大处心积虑谋夺江山的奸雄？最重要的还是个不顾惜感情，利用别人对他的感情为他的前程铺路的小白脸！芊芊还问我然后，我彻底无语了……

                  “殿下有殿下的苦衷。”芊芊还是安静的看着我，“在姐姐之前，殿下也曾带别的女子回来，最后都是她们走了。殿下是成大事的人，留在他身边的女子必然是配的起他的，我无比清楚，所以殿下一直也在磨练我；我也知道，一直以来，殿下还是认为我不够好，所以依然没有给我名分。我并不埋怨殿下，因为他要走的路上，我也不愿意成为他的羁绊。他送走那些女子，他不肯碰我，都是他心存仁慈，他一旦输了，就万劫不复，所以他不愿连累其他人，尤其是爱他的人。我知道他的孤独，却不忍打破他的信仰。我也一直觉得，这天下的女子，除了我，殿下再也找不出能让他心无旁骛地完成大业，还能稍稍帮上忙的女子了。然后有一天，他带回了这个。”

                  芊芊缓缓展开一条白绢，上面不是我画的乱七八糟的兵器么？我不是让微子启带回沫都给纣王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芊芊看出我的慌乱，轻轻握住我的手：“殿下不是常人，他愿意让这条信息放出去，这才放得出去。纣王之胜，除了姐姐的功劳，还有殿下的。”我的手变得很冰，看来我指望纣王他们的营救是奢望了。姬发这小孩实在是太神出鬼没了。

                  “然后我就知道，这世上真正配得上殿下的女子出现了。然后姐姐来了，还带来一手匪夷所思的厨艺。我就知道，这一次，我真正输了。”芊芊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我真的很爱殿下，我看过他熟睡的样子，总是皱着眉头，怎么抹都抹不开。特别让人心疼。可是他醒着的时候，却总不让人知道，总是笑着，似乎很开心，很满足。可是我什么都知道，天子容不下他的，老侯爷被拘禁了两年多了，殿下就忧心了两年多。可是即使他如了天子的意，周的命运也好不了，所以殿下发誓要变得强大，要用实力赢回老侯爷的周全。他真的很辛苦，也很难。”似乎也对，纣王和姬发，都是人中龙凤，又都是尊贵的出身，哪里会互相服气。现在是纣王在高位压住姬发的气焰，可是姬发又岂肯罢休？难怪要你死我活，男人之间，尤其是优秀的男人间，总是狭路相逢然后成王败寇……这一局，真是死局。

                  “姐姐，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了我的心意？”芊芊拉过我的手，把一个小瓷瓶放在我的手中，“这包药，只需放在姐姐为殿下准备的膳食里就好，剩下的，都是我的事。当然，如果姐姐把这瓶子交给殿下，我也绝无怨言。”芊芊看着我，目光坚定。我握了握手中的小瓶子，轻轻点了点头。

                  芊芊离开了，我来不及消化她给我信息的真假。只是静静地思考，她给我的药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栽赃陷害我呢？我交给姬发，她又会不会反咬一口呢？好歹经历了那么多，我已然会保护自己了，目前看来最妥当的，就是销毁这瓶药，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芊芊的眼神告诉我，她不会骗我……我内心挣扎了很久，然后做出一个决定。

                  一个时辰后，被我抓来试药的小野猫嗷嗷叫着离开了。我听着猫咪让人毛骨悚然的叫春声，实在打了个寒战。芊芊交给我的，居然是……**！我还以为是蒙汗药，要么是毒药。不管怎么说，我决定帮忙了！

                  于是第二天的午膳，我便做好了一盆香喷喷的水煮活鱼，亲自端到姬发的房里，芊芊也在。他们正在对弈。我也懒得当电灯泡，于是向芊芊使了个眼色，便退下了。姬发似乎对弈地入迷，也没有管我。

                  正打算退下，姬发懒洋洋的声音便在背后响起：“不一起用膳么？”

                  我哆嗦了下，这**可是没有解药的。要有也不在我这里，我还是赶紧撤好了：“我吃完了才送过来的，殿下和芊芊姑娘赶紧用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叫什么名字？”姬发还在磨叽。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边说边撤，把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甩在了背后。

                  总算回到了舒适的房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姬发和我结盟不代表不会和芊芊结盟啊！万一那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是用来让我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怎么办？那这个房间绝对不再安全了！

                  我这后知后觉的笨脑袋啊！我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还是先躲起来好了。想了想，我便跑到芊芊房里去午睡，那里看来最危险，实则最安全。想了这么多事情，的确累得很，加上前一天夜里一直犯嘀咕到底帮不帮忙也没睡好。不一会我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只听砰的一声，似乎门被踢开了。我一惊，马上坐了起来，我是和衣睡的，所以也不怕走光，只是直愣愣盯着来人，不出所料是姬发，他衣衫不整，脸色铁青，却保持着万年不变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声音也听不出情绪：“你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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