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便作天下第一
老季站在他的小院子里,随意捡起本是拿来准备劈柴烧火的木棍,右手一劈,指向李乐之。
“我这枪法共八十一式。你爹虽只学了头三式,但这三式也是最重要的三式。其余的七十八式都是在这个基础上演化而来的。所以我虽然已经多年没见过你爹,但他也算个练武奇才,靠自己在战场中领悟,或许也已经参悟了十之二三。”
李乐之听懂了他这话,随即反问。
“所以这枪法就是由前人一步步在实战中得来的?”
“没错,此枪法是由无数前人在生与死之间顿悟出来的,每一招都极其凝练。杀人的武功要不了那么多花架子。”
老季摸着他那精心打理过的小胡子,将手中的木棍扔向还在思考的李乐之,瞬间身退数步,摆好架势,同李乐之喊道。
“九九之数,终归一元。你也练了如此久的三板斧了,便施展来与我看看。”
话音刚落,老季就赤手空拳的向李乐之袭来。她躲闪不及,下意识的用木棍抵于身前格挡,被凌厉的拳风逼退数步。
老季呵呵一笑,继续出拳,直抵李乐之的面门。李乐之随即侧身闪避,有力的石拳从她眼前擦过,拳风带飞她鬓角的碎发。不敢迟疑,回身一转,绕到老季身后,手中木棍同时向他腰间刺去。被老季轻松握住木棍头,她使力抽不出,便借着被握住的木棍,纵身斜踢,攻向老季的下盘。
他却无视李乐之拼尽全力的一脚,反手一转,木棍便从李乐之的手中脱力而出,到了他的手里,轻而易举的挡住了李乐之袭来的一脚后,抬手一指,木棍便点中她的眉心。
“还不错,没那些个花架子。”
老季收了势,如实点评道。
“今日的招式我已经交给你了。你自己好生练着,明日我再来考校。”
“这便教完了?您还什么都未教给我呢!”
李乐之拦住想要回屋的老季。老季停下来,使劲敲了敲李乐之的脑瓜。
“蠢材才会一板一眼的学招式!今日的招数已经在我刚刚与你对战的分寸之间了,自己在脑子里好好琢磨,琢磨透了,这招式就记在你掌心与掌心之间,双腿与双脚之间了。自己去回忆,招式不是记得,是融在每寸肌理之中,便能身先意动,如呼如吸。”
说完,他就悠哉悠哉的躺回了他那张藤编摇椅上,闭目养神。
“去找你沈婆婆吧,这个时候她应该是起了。”
李乐之刚刚到沈含蕴的院落时,之前给她开门的小童子就惊喜的迎上前来招呼她。
“乐之小姐来得好巧,主人她刚好用过早膳。”
还真如老季所说!李乐之偏偏头跟着小童子进了沈蕴芳的正堂,沈蕴芳已经躺坐在上首。
“你倒是来的是时候,去把你那被汗浸湿了的小脏脸给洗洗。”
等李乐之由侍女领着用新鲜玫瑰花泡过的水简单擦洗过后,回到正厅,就看见几个侍从推着一口红布罩着的大箱子往厅前放。
“这是?”
沈蕴芳没说话,只是抬手轻拍了几下。侍从们就将红布撤下,打开了木箱门。李乐之往里面一望,一具白森森的人体骨架赫然在内。被人用钢钉模拟肌理将骨头连接起来,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一具白骨成了精就坐在木箱子里对着你笑。
“啊!”
李乐之被吓了一大跳,跟着她来的阿狸嗷呜一声护在她的身前。
沈蕴芳哈哈的大笑了几声。
“还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虎丫头,怎么一具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白骨头就把你吓成这样。”
李乐之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人的骨头,一下被吓蒙住了。沈蕴芳一把把她拉到跟前,拍拍她的手说。
“不是你嚷着要和我学易形之术吗?这易形易形,就是易他人之形。第一步就是要知道人到底怎么长的。”
李乐之稍微缓了过来,强迫自己不要因为那白骨黑洞洞的眼眶而胡思乱想些什么。沈蕴芳见她好些了,就继续说道。
“正所谓美人画皮难画骨,骨头怎么长的,脸的大致轮廓就怎么长。所以你今天就要好好记住这人头骨的走势。”
沈蕴芳拿起身边放着的翠玉鹮首的红木拐杖指着面前的这具白骨一一同李乐之讲解何为颧骨,蝶骨和面部骨骼走势。李乐之听得认真,看久了甚至觉得这颗头骨都长得可爱了些。
“这人生前长得应是很好的吧。”
李乐之撑着下巴,在听过沈蕴芳的讲解后,学以致用的反问。
“你倒是学的快。这具白骨是我年轻的时候亲自制作的。此人本是前朝江湖上的一个采花大盗,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还自封什么白面夜煞。奸淫了许多丈夫在外征战的妇女。还特意将抢来的肚兜挂在其门房上,这样脸皮薄的就自己上吊了,那些撑着一口气等丈夫回来做主的不是在等待中被邻里亲族诟病而死,就是被归家的丈夫休弃后断念而亡。”
沈蕴芳用拐杖狠狠的戳了戳白骨的眼眶,接着愤愤道。
“等我抓住他,要将他就地正法的时候,他还狡辩说自己从未亲手杀害过任何一个女子。我气不过,就将他沉入池塘,让他也受受猪笼沉塘的滋味。”
“后来又觉着这样太便宜他,我当时也刚刚学易形之术,正缺个头骨模型。就把他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倒是也方便了你。”
李乐之听后,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捎了捎,不由觉得背脊发凉。这剥皮拆骨的本领实在让她大开眼界。
“好了,故事也讲完了。你就坐在这给我对着这颗头颅描样子。什么时候闭着眼都能描出每块骨头的起伏位置了再来找我。”
沈蕴芳说完就抬手示意一旁的侍从们将她连同美人榻一起搬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
“今儿个的太阳着实喜人,暖烘烘的又不燥热。晒得我这身子骨都舒坦不少。”
正厅里就留了李乐之一个,连同着一摞厚厚的宣纸和早就磨好的徽墨汁。连阿狸都跑到院子里去扑蝴蝶了。
李乐之和眼前这具白骨开始大眼瞪小眼。画面颇有些喜感。
“你说说有了一具好骨相,又有了一副好皮囊就要珍惜嘛。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再好的皮囊都给你剥喽。”
李乐之边画边自言自语,心里却也想得是沈蕴芳讲的那个故事。对,这采花大盗固然得死,难道那些嚼人舌根的邻里和不知维护女眷反而责怪的亲人就没半点错吗?可错了又如何,全都像沈姑奶奶这般杀了剥皮吗,自然也是不成的?李乐之想不通,只得咬了笔头继续描样子。
太阳快要落山时,李乐之刚刚从教授兵法的秋大师的院子里出来。
今日便先这样吧,三人的课都让她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了。刚刚秋大师还拉着她下了两个时辰的棋。说什么行兵布阵与这方寸棋局之间大差不差。讲的就是运筹帷幄,冷静淡然甚至是理智到冷血。这为了整盘棋局的输赢而牺牲一小片棋子她还能做到。可秋大师问到若棋子换做鲜活的士兵,作为主帅是否还能如此冷静理智。这是秋大师留给李乐之的课后问题。
......
明日还要同老季讲讲今天学的招式。她突然觉得这科举考试或许还要轻松些。
“小姐,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晚菊姐姐已经命人准备晚膳去了。”
杨柳端来一盘精致可爱的小点,转身时就看到莺飞躲在角落里偷看连环画本。
“莺飞!小姐如此劳累了,你还不来给小姐揉揉腿,一天就知道抱着那本画册傻笑。”
莺飞是她母亲身边大侍女绵意的女儿,与李乐之年岁相仿。从小就伺候李乐之院子里的杂务。同李乐之也玩得亲近。所以李乐之也不愿苛责她。
“来,莺飞给我瞧瞧你看的什么画册。”
莺飞蹬蹬跑过来,献宝似的将手中画册拿给李乐之看。
“小姐你看,我发现将这本册子翻快些,画在不同页数上的人就像活过来一样可以动。你看这个女侠舞剑,我翻快些就能看到她舞剑的招式......”
“......会动的舞剑招式!”
一个灵光在李乐之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被她牢牢抓住。
“哎呀,莺飞你真聪明!”
李乐之抱着莺飞在她圆脸蛋上狠狠的亲了几口。
没错,她只要将今天和老季对战的情景一页一页的画下来,再翻动。不就还原了招式吗?画的时候还能将招式一厘一厘的拆出来瞧,画出来时就相当于将身体每寸肌理的动态走向都过了一遍。画这小人还能用沈姑奶奶教人体骨骼脉络的画法,顺便训练了她的易形之术。李乐之简直要被自己的聪明才智给震撼到了。
“杨柳!快去给晚菊说,给本小姐多做几道好吃的,今天晚上可有的熬了。”
杨柳和莺飞看着自家小姐癫狂的样子,相互看了一眼。
“她家小姐怕是被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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