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小小的赌约
很久以后，关衡才反应过来。
也许五岁之后的宋泽川只是夫人亲手打造的复仇的工具而已。
也许她早就知道自己消失的丈夫去了哪里，却按捺不发，韬光养晦。
之前玩笑般附和过宋成宗的一句‘你要是弄不垮宋家，说不定你儿子可以帮你。’，貌似在前者丢下一堆烂摊子又抛妻弃子后，便成了她梦魇般的执念。
一个逐渐变质的执念。
宋泽川得足够惹眼，才能让宋濂德看见他。
宋泽川得抛掉一些无用又软弱的认知，才能在那个吃人不眨眼的本家拥有保护自己的武器。
他得站到最高的地方，一个高到能让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的地方。
高到，即便被人突然抛下，也不会成为丧家之犬，无助如浮萍。
宋泽川，是她憋着的一口气。
关衡印象最深的，是宋泽川七岁那年，他将一只跑到了别墅下躲雨的小狗抱回了家。
第一次，宋泽川怀里抱着那只湿漉漉的、还在不停发抖的小狗，乞求一般地向他开了口：“别，别告诉妈妈。”
他没告诉夫人，但小狗听不懂话。
小狗只会向那个给予了它短暂温暖的神嘤嘤索求更多的亲近。
小狗不知道它眼中的心软的神也还很弱小。
弱小到保护不了它，也保护不了自己。
一个小时后，夫人便当着宋泽川的面，掐着小狗的脖子，掐得小狗的叫声越发微弱，再从二楼扔出了窗外。
“如果你不带它回来，它在门外也许能多活几个小时。”
“可你害死了它，宋泽川。”
“你的怜悯，害死了它。”
再然后，第二天。
那个如海棠花一般美丽又病态的女人，又将年仅七岁宋泽川扔下斗犬场，满脸冷漠地看着宋泽川被比特撕咬，再一声讽笑：
“善良是最没用的东西。”
诸如此类。
教宋泽川游泳，就是把他扔进两米深的泳池，看他挣扎到无力沉底，才走开。
而这时候，关衡便知道这是他可以去捞宋泽川起来的意思。
宋泽川以前害怕打雷，那她就让关衡腾空了二楼的一间房，拆掉了落地窗的窗帘，每到雨夜就把宋泽川关进去。
让宋泽川无地可躲，无处可藏。
她还要宋泽川去书房学习，好在宋泽川在此之前就认识了很多字，即便没人教，他也会抱着一本字典慢慢翻。
七年。
所有的东西，所有获得的知识。
都是宋泽川一个人自己学的。
他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七年里被塑造得匮乏又扭曲。
关衡朝许妤微微鞠躬：“周小姐教给少爷的，不一定全都正确。”
“但也请您谅解。”
“在去到本家之前，少爷获取知识的途径仅有书本这一个选择。”
他说：“不是从一开始，少爷就是坏孩子。”
他说：“只是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关衡直起身：“抱歉，我的话说得有点多了。”
“没有。”
许妤摇摇头，再次认真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关叔。”
她大概清楚了宋泽川的家庭关系。
也清楚了宋泽川之前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大概率不是在为自己开脱。
他貌似真的只是听教了而已。
许妤扭头往窗外看去：“宋泽川要来了。”
关衡一愣，便又看见许妤转回头，冲他笑了笑：“要赌吗，关叔？”
她眼尾弯弯：“两分钟。”
她说：“要是他来了，你就告诉我他在家那七年是怎么过的。”
毕竟有时候宋泽川说话她不太听得懂。
还是问别人能问清楚点。
关衡不太信，白鸽到浮春路，起码也要半个小时。
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少爷十五分钟前才给他打过电话，那时候少爷还说在处理公司事务。
许妤继续说着赌约：“要是他没来，我就告诉你我们怎么在一起的。”
关衡意动。
很巧的，他和许妤打的算盘重合了。
在关衡看来，要是从他家少爷嘴里问话，估计以他家少爷那思维逻辑，他可能啥都问不清楚，问出来自己也得猜半天意思。
“好。”
于是关衡点头，见许妤一副得逞的模样，他又感觉自己像是被诓了。
再次低头确认了一次时间，关衡开口：“我去洗杯子。”
许妤应声，把藏在被子里的手机摁得更深了些。
刚刚在她扭头看窗外之前，手机震动了一下。
只有宋泽川才会给她发短信。
她默默在心里数着数。
从一到一百零七，敲门声响起。
关衡洗杯子没听见，许妤却立马穿上鞋子去玄关开了门。
“你来啦。”
她笑盈盈地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宋泽川。
宋泽川今天围了一条深色的围巾，挡住了他半张脸。
一见许妤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宋泽川先是嗯了一声，再往下一拉围巾，伸手把许妤往自己怀里拉。
等许妤重心不稳地抱住他，他便低头吻上了许妤眉心。
“哎呀！”
冰冰凉凉柔柔软软的触感落下，许妤一只手抓住宋泽川腰间的衣服，一手抬起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她不满地往后撤了距离，腰却被宋泽川双手揽住。
“我感冒了！”
“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放开啊，” 许妤放下捂头的手，转而去推宋泽川，“会传染。”
“没关系。”
宋泽川一手压住许妤的肩膀：“感冒了，我可以不用上班。”
许妤皱着眉，脸贴在他棉服上：“不上班算旷工吗？”
“请假不算旷工。”
“那请假会扣工资吗？”
“会。”
许妤挣扎着仰头：“那你放开。”
“你先跟我去见关叔。”
宋泽川不明所以：“见关衡？”
见关衡干什么。
许妤拽着他进屋，关门。
“关叔。”
一直把人拽到了厨房门口，许妤喊了一声还在洗杯子的关衡一声。
其实已经听见了动静但又不想出去当电灯泡，所以把杯子洗了八百遍的关衡转身，像是才发现宋泽川来了一样，面上露出几分惊讶：“啊，少爷。”
“您来了。”
宋泽川神色冷淡：“嗯。”
关衡放下杯子，恭敬道：“那我先出去买菜了。”
宋泽川：“嗯。”
许妤跟过去：“我跟你一起去关叔。”
宋泽川：“ ？”
她还不忘把宋泽川拉去沙发上，给他盖上了她的被子：“你在这里等我。”
学着王芬之前照顾她的样子，许妤把宋泽川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压在两侧，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橘子塞给他，自己再伸手拍了拍宋泽川的脑袋：
“我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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