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死去


两点钟,我来到礼堂。

  同学们三三两两排着不成气候的队伍,讨论着如何挤满蜂蜜公爵狭窄的过道;有多么想念黄油啤酒,一到村里就要直奔三把扫帚;想看看风雅牌又上新了什么新的小饰品,用来给沉闷单调的校服一点别有新意的装饰;以及,究竟要不要去猪头酒吧。

  我好整以暇,脚下踩着节拍。

  两点十五刻,离出发还有十五分钟,我东张西望,邓布利多教授已经来到大厅,手里是一长串的学生名单。

  两点二十五,队伍排了很长,而且变得整齐有序。

  我有些急了。

  纽特怎么还不出现?

  刚才在礼堂就没有看见他,我本想着纽特可能是用完午餐打算回宿舍小憩一下,又或者他还在忙禁林里的事。

  两点半了,院长们开始念学生们的名字,同学们争先恐后涌出大门。

  我还在原地踱步,咬着手指,暗道不好。

  不是确定好了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出现?

  “我注意到你的名字还没有被划去,克蕾娅——”邓布利多教授拿着名单走来,“有什么意外吗?”

  “教授,我——”我依旧四处张望着,在邓布利多教授笑意盈盈的注视下,我只好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不去霍格莫德。”

  我无心仔细观察邓布利多教授的面孔,尽管他离得很近,浑身发出探寻的气息。

  “抱歉,教授。”我说,“我需要离开一下,事实上和我约好一起去霍格莫德的人,他没有现身。我得去找他。”

  “是啊。”邓布利多教授慢吞吞地说,“也许的确有什么要紧的事让纽特对你失约了,特别要紧的事。”

  邓布利多教授用探究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面对着他炯炯发亮的蓝色眼睛的注视,我没有意外地被看透了。

  “快去吧,克蕾娅。”邓布利多教授说,“我们都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只不过得注意点儿,不要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邓布利多教授显而易见的在暗示我,进入禁林的时候要观察周围的环境。要是被人瞥见有学生独自进入禁林,会怎么样呢?

  上一次来到禁林的记忆给我的感觉本是十分糟糕的。

  因为文达·罗齐尔和卡莉斯塔是完全不同的人。面对卡莉斯塔,她还留存一丝对弗洛尔教授怨恨的怀念,给了我时间去自救——

  而文达·罗齐尔,她每说出一句话,都激起我的恐惧。

  她的冷静是触目惊心的残忍。

  我尝试着和文达·罗齐尔周旋,来换取一线生机,可最终我还是要依靠马人的横空出世来获救。

  文达·罗齐尔对克里恩真的束手无策吗?

  也许,她是为了格林德沃——她不愿意惊动其他群体。她的所有行为都在揣测格林德沃的想法。

  不知不觉中,我也是如此。尽管我们的目的并不相同。

  我持续不断在林间小路行进,树林随着深入越发茂密,树叶沙沙,它们遮住了头顶上的日光,我只好拿出魔杖,让它在一片漆黑中闪着亮光。

  到处都是树根和树桩,可我分明记得上次我走的路不是这样的,我不禁怀疑自己走了错路。

  有什么东西滴上我的手,片刻后开始慢悠悠地流动。我抬起手,手背上流淌着白色的粘液。那是什么东西?

  我抬头,遮天蔽日的、绿茵茵的树叶,什么都没有。我甩了甩手,转了一圈。

  “黏糊糊的,真讨厌。”我自言自语说。

  一声奇异的鸣叫穿过树林向我而来,我的心神都为之一震——它更像是直接进入到我的思想,没有依靠任何介质的传播。

  痛苦又愤懑、在不甘地哀嚎,在即将到达阿鲁的中间地界遇见流沙,奋力挣扎。

  是她在呼唤我,悲鸣的希望撕碎我的迷惘,我找到了方向,向着某一处奔跑,低矮的树枝和刺藤不时划过,边缘开阔,孤独树影尖叫着离去——

  “在往左边,纽特——再靠过来点儿!”

  凯特尔伯恩教授焦急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就在这片熟悉的,享有光照的湿地,纽特跪在尤里卡的边上,手臂不停摆动着。凯特尔伯恩教授支着他的拄拐,看得出他恨不得也跟着一起蹲下来,剩下的一只腿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尤里卡的孩子,那只独角兽宝宝,在他们周围打着转,头上的角不时往上顶,喉咙中发出低微的嘶鸣。

  哪怕我看不到纽特的手上动作,从尤里卡躺在地上的形态,和她的眼眸,我明白了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是她在呼唤我。

  她甚至无法控制她的头颅,四肢垂下,好像在进行一场安心的睡眠那样。

  她在看着我,用她的眼眸——不是作为上帝的审判使对我进行着裁决,而是作为单纯的、没有任何象征意义的,只有唯一被我们赋予的学名,一只独角兽。

  她也会流泪,水珠沿着瞳孔的边缘顺流而下,还未到达大地便干涸。

  我就站在这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我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别去打扰纽特和凯特尔伯恩教授,因为他们作为专业人士,显然正在竭尽全力拯救尤里卡。

  “看到那儿了吗?那里是她的内脏,对,别碰到那儿——你清楚该怎么做——”

  独角兽宝宝迈着瘦弱修长的四肢,在尤里卡的注视下跑向我,甩动着头颅——“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我说。

  好像只要保持打转,就能让尤里卡好起来。

  “教授,我做不到,我没办法——”纽特压抑着他的嗓子,他还在继续着,“我救不了她——”

  凯特尔伯恩教授甩开拄拐,沉闷的声响是他不顾一切跪下与大地相接时发出的。

  我的心被蚂蚁噬咬着,一点点被蚕食,一点点落败我的愿望。

  日光无声地叩问死神的镰刀,他摇摇晃晃起来,直到闪电般的镰刀,将她的头颅与她跳动的心脏分离。

  而尤里卡始终看着我的瞳孔逐渐涣散开来,她死了。

  我看向我脚边的独角兽宝宝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与人类别无二致的呜咽。它挤开纽特和凯特尔伯恩教授的位置,钻进尤里卡温热的尸体,缩成一团。

  纽特还跪着。“对不起,对不起……”他捂上自己的脸,从头到脚都爆发出过度的悲伤,“我救不了她,教授——我没能救下她——”

  “纽特——”

  “我怎么会救不了她?”

  “我怎么能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却这么无能为力——”

  “纽特·斯卡曼德。”

  凯特尔伯恩教授定住纽特的肩膀,将他转向我。

  我们都在彼此眼睛里找到那些发红的痕迹。

  把我们的骨头都烙印得滚烫的,深入骨髓、无能为力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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