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图图妖和图大卷
这个夜晚,正在洗劫小镇的绝不只刘黑宝一人。
毕竟“洗劫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南来的北往的,定居的路过的,只要是自问有资格参与洗劫的人,都在洗劫。自问是“居民”的人们准备好财物,在家默默等候。
以往这个时刻泥猴们是最高兴的,他们会默默等着,等着第二天迎接新产生的泥猴们,他们会诅咒,会庆祝。
但今晚很奇怪,大街上不见太多的泥猴。被洗劫的居民们以这个发现来慰藉自己和家人,他们由衷的期望这些恶心的东西能真的死绝。
一处面门考究的大宅前,一个拎着麻袋的矮小身影闷闷不乐地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套紧身夜行衣,凸显出的身体弧线没有达到足以让她骄傲的规模。腰间别着一把手枪,戴着面具和黑色毛线帽。脖颈光滑,小麦色肌肤。
她踢打着土路上的石子,打开了停在大宅前的七手皮卡,钻进了副驾驶。(这皮卡起码是七手的,掉漆、生锈、嘎吱嘎吱响,车身上甚至钉着好几块儿木板。)
“这么快就出来了?你的麻袋为什么是干瘪的?而且你还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走出来了?我无所不能的小偷女儿——立志要当最伟大盗贼的图图妖小姐——哦,难道不可思议的你——居然失手了吗?”驾驶位上,一位顶着一脑袋青灰色辫子(发梢上还点缀着很多反光的铜片片。),带着墨镜的黑人女子,扶着木头刻成的方向盘,故作惊讶地说。很显然,她是在打趣她的女儿。
“哦,我的母亲图大卷女士——虚假的艺术家——真实的拙劣理发师——我想我碰到对手了。”图图妖放下空荡荡的麻袋,(里面只装了一把从吉娃娃尾巴上薅的毛——毕竟她坚信贼不走空。),拉上几股绑在一起的橡皮筋充当的安全带,失落地靠在木头座椅上,但嘴里仍模仿着她母亲的语气反击着。
“图图妖!你竟然说我是拙劣的理发师!我真的很遗憾生下你这么个没有丁点艺术细菌的女儿!”驾驶室上的黑人女子摘下墨镜,露出她标准黑美人的面庞,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瞪着她女儿,青靛色的嘴唇咆哮。
“快开车吧,去下一家。”图图妖叹了一口气,仍带着面具说,“还有,那叫艺术细胞啊母亲,另外——你大晚上为什么要戴墨镜?”
“要你管!你是不会理解时尚与潮流的!”图大卷气鼓鼓地发动这辆七手皮卡,这小车居然出乎意料得快,但它发出的噪音也不出意料得大——至少堪比二十只大鹅,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那令人抓狂的咔哒咔哒声。
“话说,你真的失手了?咱们可没有明天的早饭钱了。”图大卷又戴上了墨镜,悄悄看着她女儿,有些心虚地说。
“啊——”图图妖闻言哀嚎一声,虚脱地靠着钉在车底盘上的破木头椅子,抓狂地挥舞着双手:“我昨天才偷了七布鲁!你怎么又花完了?!”
“研究艺术是需要资金的啊……是这样的……”图大卷心虚地侧头,望向塑料膜充当的车窗外的夜色。
“怎么花的?!说!”图图妖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的母亲。
“大集的时候……我买了一瓶巴巴木的汁液,你知道的,它有不可思议的美丽颜色……我没法拒绝……”图大卷从驾驶室上拿起一颗啃了一半的干巴巴苹果,试图讨好她的女儿。
“花了多少钱?!”图图妖都快哭了,接过苹果问,“一点都没剩下吗?”
“花了九布鲁……”
“九布鲁!那么一瓶水水儿就要九布鲁……对了!另外那两布鲁哪来的?”
“我的理发摊开张了啊,今天接待了两位客人,赚了两布鲁……”
“竟然有人愿意花两布鲁让你理发!”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他们是被我的艺术所折服了!”
“………”图图妖摘下面具,露出一副小麦色的姣好面容来,眼角微垂,有些丧丧的,但丝毫不缺乏灵动,虽然远没有她妈妈美,但也很可爱。“那咱们明天吃什么?”她气恼地问。
“离天亮还早……你可以继续偷……”图大卷又心虚了起来,扶了扶墨镜说。
“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当小偷吗?说那是不被艺术庇护的职业?”
“我忽然发现,在饿肚子的情况下,其实小偷也是蛮不错的行业……”图大卷有些紧张地开着车,避过了一个扛着抢的人,怂怂地建议道,“到处都是在洗劫的人,我好害怕,实在不行咱们回去吧,大不了明天去早餐摊上偷早餐……”
“不行!我只偷富人!”图图妖反对。
“今晚还能偷到钱吗?”图大卷哀嚎。
“我碰到对手了啊……”图图妖忽然叹了口气,抱着那半个干巴巴苹果随着车子左摇右晃,“那大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啊……什么都没有,连天花板和地板砖都没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只发现了昏迷的主人和厕所里的粪桶可以带走……”
“啊?这么离谱?”图大卷一愣,问道,“你从不走空的,所以你带走了什么?”
图图妖掏出麻袋,从里面摸出一把短短的黄毛。“一把狗毛,吉娃娃的。”
“……咱们还是回家吧,今晚的人好像格外凶残……”图大卷又怂了,“明天再饿一天也可以啊……”
“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我还在长身体啊?”图图妖挑眉瞪来,发出灵魂提问。
“你可以吃苹果嘛……很好吃的……”图大卷装作认真开车的样子,目视前方。
“不回去!这次是真的碰到对手了!”图图妖气恼道,“你没亲眼看到被他洗劫的屋子,是想象不到那人是如何穷凶极恶的。”
“他那么贪婪,一定会挨个搜刮所有的宅子,毛都不会剩!咱们必须要抢时间!”
“干嘛和他争啊……咱们可以去其他的小镇啊?”图大卷怕怕地说,“万一你偷东西的时候碰到他了怎么办?那太可怕了。”
“去其他小镇……好好好……”图图妖双手抱胸,连连点头,“那咱们有钱买汽油吗?”
“………”
“你可以去偷汽……”
“我不偷穷人!”
“一千五布鲁!那一千五布鲁现在该动用了吧!”短暂的尴尬后,图大卷突然发难,气鼓鼓道,“我们都吃不起饭了!你亲妈都饿肚子了!”
“都说了一百遍了!早花完了!”图图妖针锋相对,“我是大盗,劫富济贫懂不懂?早就拿去济贫了!”
“还有!我只用了一千四百布鲁!你也是被济贫的一员,明明分给了你一百布鲁!”图图妖指责道,“而且那一百布鲁你三天就花完了!一点都不过日子!你这种人就不该得到济贫!”
“……”图大卷语塞,伸手将她刚才给女儿的半个苹果抢了回来,气呼呼地啃着。
“回家吧!我真得很担心,到处都是凶巴巴的人!”图大卷说。
“不回,在前面停下,那个大宅子好像没有被那人光临过。”
“你怎么确定的?”
“因为二楼的对联还在,那人如果来过,肯定是要揭走的。”
“有道理……”
七手皮卡跌跌撞撞地停下,崩掉了两个生锈的螺丝。图图妖下车,拎着麻袋脚步坚定,走向大宅。图大卷伸出脑袋,不慎撞碎了车窗上糊的薄膜,扯着脖子喊道:“小心点啊!不对劲就跑——”
“你小声点啊!都被人听到了!”图图妖抓狂,回头喊了一句,图大卷立刻噤声。
她深吸了口气,悄悄绕到宅子后面,灵巧地从厨房的窗户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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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宅子内,二楼,刘黑宝赏了赵富贵一个烟屁。
“斯哈——斯哈——爽啊!”赵富贵咔咔就是嘬。
“斯哈——斯哈——哎?抽完了。”他看向刘黑宝,“能不能再来一个烟屁?”
刘黑宝斜了他一眼,缓缓抬起手。赵富贵见状,二话不说,就自己抽起了自己大逼兜。
“懂事儿嗷。”刘黑宝叼着一根大雪茄,盘腿坐在一张水&床上,满意点头。
“话说……”他呻吟一声,“这有钱人是真会玩嗷,水&床就不说了,那柜子里的东西我都不好意思看,这房间还是隔音的,在里面装修外面都听不见……奢侈……”
“嗯,奢侈。”赵富贵还在喂自己吃大嘴巴子,啪啪的。
“这是第几家了?”刘黑宝徐徐吐着烟雾,眯着眼问。
“第二十七家。”赵富贵停手,吃大逼兜吃饱了。
“这特么也是个体力活啊……你去楼下接着干,没剩多少活了,空间门我开在楼梯上了,我先歇会儿……”刘黑宝摆摆手。
赵富贵默默起身,朝楼下走去,在心里疯狂赞美着仁慈的刘黑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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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戴好面具和绒线帽的图图妖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悬浮在楼梯上的空间门。
在这神奇的见闻里,最吸引她的是那一摞布鲁,就摆在空间门里面五十公分处的地方。
她捡起一根角落的筷子,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戳愣了一会儿,发现这奇怪的门的边缘很锋利,筷子触之即断,中间则没事儿。
她沉默了,看着那躺在空间门里的一摞布鲁,尤其是在空间门的荧光下,那摞钞票还在发着光,诱人又迷幻。
她开始寻找长一些的东西,好把那摞钞票给拨楞出来。但她绝望地发现,整个一楼竟只剩了大件儿,比如橱柜沙发大床,小件儿一样也不剩了。她找到的那根筷子就是个意外。
在她站在空间门前做剧烈心理斗争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莫名的,在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是那个穷凶极恶的对手!他来了!虽然她没有任何依据,但她似乎已经打定了这个判断。
她下意识躲藏,更莫名的,她竟一下子钻进了空间门里。
好吧,这个也许不那么莫名,一定是发光的钞票散布着魔鬼的诱惑,蛊惑了她。
当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因为那道沉重的脚步声已经蔓延到了楼梯上。她霎时屏住呼吸。
这呼吸也许不是因为那压迫感极重的脚步声而屏住的,因为她一钻进这道门里,一种随时会被猎捕的濒死感就慑住了她,她几乎无法思考。
她强打理智,屏住尖叫的渴望,下意识就往门外爬去,她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但她陡然看见了一个背影,从空间门旁路过,这让她停住动作。
那是一个何其宽大的背影!伴着昏黑、柳絮般充塞在房间内流动的夜色,那庞大身影披着一身比夜色更深邃的黑貂大氅,抚摸着阶阶楼梯,搅碎着流动的黑团。
他消失在楼梯拐角时,图图妖看见了他的侧脸。他的脸居然是青红青红的!而且大得出奇!这就是青面獠牙嘛?果然穷凶极恶!
更遑论他身上还点缀着金玉,这更增添了某种华贵的威严。图图妖一激灵就缩回了空间门里。她有些自卑了,人家这才是大盗啊!她顶多就算是一个小贼!
她发现自己一下子陷入了两难,这诡异的门里空间时刻带给她濒死的威胁,让她肝颤;楼下又一直回响着沉重的脚步声,让她胆寒。
她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出去。
但她很快不纠结了,因为脚步声靠近,她连忙往后缩,然后一张大沙发就塞了进来,将出口严严实实地堵住。
图图妖屏住呼吸,等待着后续的发展。
一分钟后,一张大厨柜又塞了进来,怼着沙发就往里进,图图妖连忙四肢并爬着躲开。
这个过程一直在进行,一个个大件儿鱼贯而入,她根本就没有逃出的缝隙,也就无需再纠结是否拥有逃生的勇气了。
她强行压制着各种不适,开始打量起这道门背后的空间。
她发现这里面很大,堆得最多的是矿物,有两座小山那么多。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淡水、食物、氧气瓶、以及杂物。
这些杂物多半是家具,堆成了小山似的规模,一看就是今晚洗劫来的,里面什么都有,甚至山顶还坐着两只瑟瑟发抖的小狗。正怯怯地望着她。
我嘞个豆,这是什么?图图妖懵了。
她一下子更自卑了,她看着手上空荡荡的麻袋,看着里面孤零零的一把狗毛。
“前辈……这是前辈啊……”她嘀咕。
她在思考出去的可能性,这位大盗前辈毕竟看起来很吓人。自己就算纳头便拜,他多半也会把自己扔锅里吃了吧?
她使劲儿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汇集到了布鲁上。她拎起麻袋就是捡,库库捡。
不知不觉间,她脸上挂起了憨憨的笑容,什么死亡威胁,什么可怕的前辈,都抛在脑后了。金钱的魔鬼再次诱惑了她。
最后,她费力地拎起鼓鼓囊囊的麻袋,憨笑嘟囔着:“对不起了前辈”,左手上就亮起了淡紫色的光华来。
她走到空间的边界,左手就像画笔,凭空画出了一道淡紫色的方框来,一人高,两人宽,看起来像一道门。
“开门。”她念叨。
然后她迈步就朝门撞去,哎呦一声跪在了地上,钞票撒了一地,面具都撞掉了,脑门上浮起一个大包。
“啊?为什么出不去?这是什么鬼地方?!”她揉着疼出的泪花,左看右看,真得慌了。
这时,空间门外传来对话的声音:“都装好了?”
“装好了。”
“行了,二楼就不给他动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嗯,您是君子。”
“玛德,欠抽?”
“……”
最后,一副对联被扔了进来,空间门就闭上了,连条缝都没有。图图妖被遗弃在了这片空间里。
她绝望地大叫起来,“前辈前辈”地呼喊着,用小拳头敲打着空间坚固的边界。
见没人应声,她左手频频摆动,都快抡冒烟了,一连画了几十道门,画完一道就往里撞,直撞得她迷迷糊糊,哭哭啼啼。
不能再画了,再撞就晕了。
迷迷糊糊间,她福至心灵地望向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堆发着白光的球球。
其中一个,一闪一烁地呼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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