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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叫声‘裕阿兄’来听听


李德裕没想到有人会直接提出这种要求。

  而他又完全不能反驳。

  因为,如果他的身份只是个仆从的话,是没必要去跟刘家的老太爷请安的。

  不是他行事无礼,实在是刘家有许多长辈,如果去拜见了这个长辈,是不是也要去拜见别的长辈?

  万一类似的要求没完没了呢?这样的情形是他不想面对的。

  最关键的是,除非他自愿,真的从来没有人向他提出过这样的要求。

  忠管事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家郎君吃瘪。

  被人哄的舒舒服服,吃人嘴短,完全无法拒绝的那种吃瘪。

  两个孩子都长得好看,说话做事也都是小大人的架势,彼此‘郎君’‘娘子’的叫了一通,弄得忠管事在一旁哭笑不得。

  他家郎君在人情往来上很是懒散,尤其讨厌被一帮人追着攀交情。

  李二看着手里的第三颗栗子,有一丝犹豫。

  若为了点吃的,就让自己陷入应酬的海洋实在是有辱家风。

  可是栗子真的很好吃啊。

  他还想着下次要吃刚炒出来的呢,因为刘五娘子说那样的最好吃。

  似乎看透了他的犹豫一般,刘绰接着道:“你放心,就只告诉我祖父。不信你让人出去打听打听,他老人家的名声那是一等一的好,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

  说完,刘绰亲手剥了一颗栗子送到他嘴边,“吃吧,明天我还给你做酒酿圆子吃。”

  李二点了点头。

  那便只好去了。

  忠管事实在没有预判到事情的走向。

  他家郎君自小便有神童之名,饱读经史,向来不苟言笑。居然对这个小姑娘,有求必应,如此的好脾气?

  他又仔细看了看正殷勤地给李二剥栗子吃的刘绰,暗自有些可惜。

  哎,多好的姑娘啊,就是门第低了些。若是那四家的女娘,我必得回去告知主君啊。

  就这样,贞元十一年十月初二下午,在刘绰和刘主簿的陪同下,李二拜见了刘老爷子。

  因为刘主簿提前告知过,刘老爷子全程都表现得很淡定。

  客套地听了李二禀明身份和来意后,只叮嘱刘主簿,除了要把事情办好外,务必要严守秘密。

  不过,李二告退的时候,他还是亲自将人送到院门口。然后叫住正打算一起走掉的刘绰,说还有事要吩咐。

  等到祖孙二人回到正房,老爷子突然抱起刘绰,老泪纵横地不停念叨:“光宗耀祖啊,光宗耀祖啊!绰绰,你真是祖父的好孙女啊!便是外人都不知道,珍儿成亲也是有赵郡李氏的人来观礼的。那个李二郎能来咱们家,还是多亏了你啊。绰绰,若是将来你真的能去长安做女官,我真是能闭上眼了,光宗耀祖啊,光宗耀祖啊。”

  彭城刘氏沉寂已久,他们这一支更是没出什么人才,刘主簿已算很有出息的了。老爷子刚才当着李二的面能强忍住兴奋之情已是十分难得。

  刘珍成亲后过不了几天六房的人就要返程。时间紧急,刘绰对外宣称要在房中闭关。

  鸡蛋羹和酒酿圆子是李二已经审核过的两道菜。鸡蛋羹世子吃自然没问题。酒酿圆子里有酒精,不适合婴幼儿吃,李二说那是推荐给广陵王殿下吃的。

  接下来的日子,她至少还要再搞出五种正经的婴儿辅食来。

  说是要闭关,但其实任务完成的难度并不大。

  她只需要从前世学会的食谱里找到适合在唐代做的就行。

  因为对方是皇家的人,所以不存在吃不起某种食材的问题。她只需要避免,这样食材唐代根本还没有就行。

  对刘绰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刘珍的婚宴。菜单里有几道菜还需要润色。

  “五妹妹,这果子浙江道有么?回去我也要他们做来给我吃。”刘纯塞得嘴里鼓鼓囊囊的。

  也不知道是为了监工还是什么,刘纯和李二日日都赖在她的房里。

  要么吃零食,要么从她的书架上随便取下一本书来读,或是试菜,或是跟她下棋。

  毕竟,赵郡李氏要对食谱做担保,刘主簿一家只当他是要严把质量关。本就都是小孩子,又有刘纯作陪,也就由着他们在一处玩闹。

  试菜自然是试那位饮膳师是否学有所成。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名叫徐老三。

  他此行,既要拜灶君弟子为师,还要负责李府众人的伙食。

  一见面,他就跪到地上,给刘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刘绰心理年龄三十多岁,倒也不觉得自己受不起这小伙儿的几个头。她只是单纯不想担什么师徒名分而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知道这在古代是很讲究的。

  作为收徒的见面礼,刘绰拍着他的肩膀,吟了一句诗,“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之后,刘绰便将鸡蛋羹和酒酿圆子的制作方法传授给了他。不过两天时间,徐老三就已经能做出与刘绰分毫不差的菜品出来,甚至搓出来的圆子大小都更均匀。

  “你是个有天赋的。为师很欣慰。”刘绰于是说。

  然后,又将几样要在刘珍喜宴上要做的新菜也一并教给了他。

  这样一来,喜宴那天,她就可以享享徒弟的福了。

  她大兄成亲,  有赵郡李氏家的厨子来帮厨,那可真是来赴宴的人的福气。因为人家毕竟是专业的,就连水煮鱼片的勾芡效果都做得比她这个师父好多了。

  尽管刘绰很少亲自动手,只是靠嘴皮子教授了点理论知识,徐老三看她的眼神依旧越来越狂热。

  或许真是被灶君弟子的光环蒙蔽了双眼,每次三个人试完了菜,他总是用一副求求你表扬我的神情望着刘绰。

  刘绰眼看就要再输一盘棋,也就更乐得借着给徒弟指导和鼓励的机会喘口气。

  “不错,你学东西真的很快,为师很欣慰。初六的婚宴就辛苦你了。若是顺利,婚宴后,咱们就开始试做呈给世子殿下的辅食食谱。”

  李二的棋力太深,便是刘主簿也不见得能赢得过他。

  刘绰才学了没几天,自然总是输给他。

  她又是个脸皮薄的,每次输了,都抱着脑袋直叫唤,“啊,我真是太笨了,我这个脑子是不是不适合下围棋啊!啊,天呐!救命!”

  第一次看到刘绰毫不顾及形象的自我嘲讽时,李二被吓了一跳。

  她在他面前也未免太过坦然了些。竟是真的完全不把他当作什么特殊的人对待。

  终于,她又输了。

  “啊,我放弃了。太打击人了,你这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聪明?”刘绰发泄完了又挽尊道:“不算,我今年夏天才刚开始学,你肯定从小就开始下棋了,又有名师指点。你跟我下棋就是欺负人。我输给你可太正常了。有本事你跟我阿耶和祖父手谈一局?再说了,我虽然下棋不如你,可做饭你也不如我啊!”

  她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承认,可他不是每局都让子了么?他还允许她悔棋五次。

  尽管,她一次悔棋的机会都没用过。

  “其实,这么短的时间能有如此棋力,你已经很厉害了。再有,你可以悔棋的。”李二道,语气里竟带着些哄人的味道。

  “那可不行,落子无悔。我是那耍无赖的人么?”刘绰道。

  李二:“或者,下次我再让你多一点。”

  刘绰:“啊,李兄,你换个人虐吧!放过我好吗?我二伯家的炜阿兄棋力很深,我见过他跟我阿耶对弈,我阿耶根本招架不住。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不会刻意相让的。让纯阿兄带你去就行,保准让你玩个痛快。”

  她不明白,李二为什么要缠着她一个菜鸡下棋。她对自己的智商原本是很有信心的,现在已经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了。

  刘纯道:“不可不可,五妹妹,炜阿兄比十九叔还大呢,就算二郎的棋力能跟他拼一拼。他又为什么要跟二郎一个小孩子下棋?万一,他要是输了,那是多么丢面子的事啊!要不,咱们把刘谦叫来,三个人一起跟他对弈?”

  刘绰心道:难道我不要面子的么?我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啊!

  “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红果,你去看看,大兄是不是在忙。无事的话,把大兄也叫来。咱们今天就来个,刘氏兄妹大战李二郎。”

  可惜的是,他们四人合力也还是输了。

  李二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在刘绰面前他会被完全当做一个普通人。

  初六那日,作为姑妈的刘芳带着自家大郎和二郎也赶来参加刘珍的婚宴。

  刘纯跟着刘司兵去了夏氏院中陪客。

  婚宴自有曹氏和徐老三盯着。

  为了躲开姑妈家的二郎,刘绰带着红果躲到了李二的院子。

  “为了躲那个二郎,藏到这个二郎的屋子里,哎,我真是跟二郎这两个字有仇。”忠管事进屋禀告的间隙,刘绰吐槽道。

  没多久,李二亲自迎了出来。

  刘绰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是为了躲避自家亲戚才躲到他这来的。展开手中的叶子牌,呵呵笑道:“总是输给你,今日咱们就玩叶子牌!”

  叶子戏的玩法是按照顺序依次抓牌,大可以捉小。没有出叶子的时候反扣着做为暗牌,不让别人看见;出了叶子后一律正面放着,对方可根据你的明叶子算出你没有出得叶子数,继而选择出利于自己赢的叶子放出,和扑克牌的打法相差无几。

  刘绰的叶子牌是跟曹氏学的。五月节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围坐在一起玩过。当时她还赢了刘主簿不少钱。

  让刘绰吃惊的是,李二居然没玩过。

  不过,他简单地听明白了规则后,很快就得心应手了。

  好在,玩叶子牌除了看算牌能力,还靠运气。一旦她抓到了一副好牌,便是李二再能算,她都可以赢下此局。

  天可怜见,在与李二的各种游戏对战中,原本已经输麻了的刘绰,终于开始有输有赢了。

  刘绰又赢了一局后,得意笑道:“哼哼,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不行,这样干玩没意思,得有些彩头和惩罚才好。”

  李二难得玩得畅快,响应道:“你想怎么玩?我奉陪到底!”

  刘绰看着对面那张分明孩子气却又透着老成持重的小脸道:“输了叫姐姐!脸上贴条子!”

  李二:“好,那要是你输了呢?”

  刘绰:“我输了的话,当然也一样贴条子了!”

  李二憋了半天才道:“还不够!你得叫我...兄长!不过总还是我吃亏,我本来就比你大几个月呢。”

  原本两人之间还能别别扭扭喊一声‘郎君’、‘娘子’,这几日玩得疯,他虽然开始随着刘纯喊她五妹妹,她却开始你啊你的喊了。

  刘绰心道,别说我不一定输,就是输了,怎么叫兄长还不是我说了算?

  “输了,你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裕阿兄!”李二定了调子。这种叫法对这个总把他当小孩子看的刘五娘子来说已是极难喊出口的了。

  “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刘绰可不觉得叫声裕阿兄能如何。

  第一局,刘绰赢了!

  大喜的日子,她给李二脸上贴上红条子,逼着他叫自己‘姐姐’。

  李二憋红了脸,心里止不住地后悔。

  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姐姐,自然是他吃亏。可他却只让她喊自己兄长。当时他就应该狠下心来,她若输了,就得喊他‘夫君’。

  如此,才叫公平。

  “愿赌服输!叫姐姐!”

  “姐姐!”李二咬着牙喊道。

  “哎,乖弟弟,以后要听姐姐话哦!”

  两个人都是小孩子,大人看来只觉得童趣无限。

  忠管事站在一旁笑而不语,只当自己没看见李二的窘态。他觉得,自家郎君自从来了刘主簿家,人变得活泛多了。

  这真是好事。

  说起来,从小背负神童之名,要学要想的东西太多。有时候,他都替李二觉得累。

  第二局,刘绰输了。

  给刘绰脸上也贴了一张红纸条后,李二扬眉吐气地舒展了一下筋骨,笑着催促道:“到你了,愿赌服输,叫声‘裕阿兄’来听听!”

  虞二郎推门而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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