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交锋

李锦走出河山厅之后，没有看到女婿，她也没打算去找，要不是自己女婿为了他那点可怜的理想，可莹怎么会走上这么危险的道路。

  她走到自己右手边半圆回廊中，在木制墙壁上按了一下，一扇弧形的门弹开，李锦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

  李锦关上门，看了一眼身侧的酒柜，随便扫了一眼，大概估算有一半的红酒，其余种类的酒也多不胜数，她也看到了前面柜台上放的天蓝色酒瓶，是魏信带来的女儿红。

  李锦不喜欢这间酒吧，不伦不类的，中式的家具，西式的布置。用了各种很昂贵的木材，做了两个半圆的酒吧式靠椅，她不知道当初装修的人是怎么想的，简直是糟践木料，还不尊重传统文化。

  李锦不知道现在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些，可能是因为职业习惯吧，作为宣传部部长，近些年收到的任务大多都是关于传统文化方面的，这方面的知识也知道不少。

  她上前去，也不去想风格问题，现在的人越发奇怪了，她都已经适应了。

  李锦拿起柜台上的酒杯，倒了一点女儿红，一口闷下，作为六十七岁的老人，属实是劲头十足，这还是女儿红本身已经柔和的情况下。

  “老了，不适合喝酒了。”李锦自嘲似的笑了笑，发觉自己脑袋昏沉。

  她找了个太师椅坐下来，缓一缓酒劲，有些迷离的她瘫坐在椅子上，看向天花板上的灯光，红木天花板镶嵌着灯管，把光均匀铺洒在房间各处。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太师椅边上没有打开的灯，她伸手开了关，关了开，她和这落地灯的境遇是有些相似的。

  无法和天花板上灯一样照顾所有地方，只有一些人特殊需要的时候才会打开，这就注定了它只能为少数人照明。而且如果天花板上的灯一直存在，它的存在就是多余和浪费。

  可她自己不明白吗，她一直知道。可她从来不认为会有不落的太阳，她相信太阳照常升起，可没升起之前的黑暗，她的家人和她怎么办，不还是需要抱团取暖。

  可现在倒好，自己家两个大火炉都要跑出去照亮别人，她不是担心自己寒冷，而是恐惧他们俩的热量不够、被吸干，到时真的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类。

  李锦通红的眼睛，落下两颗泪珠，在她苍老、如山间沟壑一般的脸庞上无声滑落，两颗泪珠滑落到脸颊处已经无力掉落了，只能被活生生蒸发掉。

  感受到脸上泪珠蒸发后皮肤的收缩，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轻用手拂过泪水滑过的脸颊，她不能再伤感了，就连泪水消失之后都会留下痕迹，她作为一个人，明知前路渺茫，才要更加努力，这样她留下的痕迹才有可能帮助可莹。

  李锦努力提振自己的内心，微微晃了晃头，驱散微弱的醉意。然后用力撑起衰老的肉体，她大概知道女儿会去哪里，走到酒柜旁边的门，打开后离开这奇怪的房间。

  “咔嚓。”房门被李锦关上后，天花板上的灯自然熄灭，只有被她打开的落地灯还在照亮整个房间，虽然没有处处具到，可光明还是充斥着整间屋子。

  李锦走到尽头的健身房，中间她经过了茶室，这间茶室就很自然，没有追求中西结合，她喜欢这种按过去经验走的路子，不会出大错。

  李锦走进健身房果然看到自己女儿，为了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律，她看到后自然叮嘱道：“梦璃，刚吃完饭不要过度劳动，做些简单的就可以了。”

  梦璃是宋春她儿时的名字，后来父亲才把她的名字改为宋春，原因她现在也不知道，或许本来就没什么原因。

  “妈，我知道的，我是舞蹈老师，这些我很清楚的。”她对可莹已经够溺爱了，可自己母亲对自己的溺爱程度比她更甚，这或许是一脉相承。

  徐可莹看外婆来了，也从休息区走了过来，她和纳兰明月也才刚过来，这里确实很大，那个餐厅只是一小部分，她们三人逛了一圈才到健身房。

  “外婆，来一起坐。”徐可莹挽着外婆的胳膊，把外婆带向一旁的休息区。

  李锦看到纳兰明月面前的茶几上，是纳兰明月亲自泡的茶，她之前是喝过的，很惊艳，那时她才明白什么叫‘品茶’，之前大半辈子都被误导了。

  纳兰明月看李锦来了，也重泡了一壶茶，徐可莹把李锦带过来坐下后，也正好泡好，她把小茶杯拿到李锦面前说道：“李部长，喝茶。”

  纳兰明月不知道高深的茶道，她泡茶一直做到两点，一是干净、洁净；二就是新鲜。只要做好这两点茶怎样都不会涩口。

  李锦拿起茶杯，看了一眼，通体琥珀色，甚至和魏信带来的女儿红的颜色一样重。

  李锦也没做作，一口饮下，鲜甜之味瞬间充满口腔，直达大脑，送入腹中之时还感到柔柔的，像是有了轻微的气力，柔摸喉咙。

  因而头脑更加清醒的李锦赞叹道：“过去几十年我一直以为茶都是酸涩的，尝过几次也不断印证我的想法，直到上次喝过明月老板的茶后，才知道茶和茶是不一样的。”

  徐可莹听到外婆的话没有惊讶，看到外婆放下茶杯后，又亲自拿起另一杯放在外婆面前。

  纳兰明月莞尔一笑，与她之前见徐可莹的笑容比，收敛了很多，少了很多豪迈，多了些温婉。

  “李部长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带些回去，我泡的茶好，也只是因这茶好，我哪有心思去学泡茶，我这人浮躁的很。”

  徐可莹坐在外婆边上，看着另一面的明月姐姐，也听到了她温婉的语气，像是春风一样。而她只是脸上挂着难以觉察的笑容，静静观察明月姐姐，也在用心捕捉她们二人的内在。

  “这就不用了，能泡出这么好的茶，想必不便宜，这要是送我，与送牢狱没有区别，明月老板是要害我啊！”李锦只是眉头微动，而她说话的语气很冷静的，连声线都没波动。

  纳兰明月看到李锦一幅官员做派，她见的多了，开始她还厌恶的很，后来接触的多了，才知道这是必然的做派，是自然选择下来的做派，然后她就更加厌恶了。

  “开玩笑了，李部长。我只是一个饭店老板而已，和气生财才是最重要的，怎么会想着把自己的客户送进监狱呢！我这茶很便宜的，都是原产地直送的，唯一特别的就是都是新茶，顶顶新的茶。”

  厌恶归厌恶，可笑脸相迎还是要做的，纳兰明月是多么希望李锦只是可莹妹妹的外婆，而不是宣传部部长，她永远都不会真诚面对李锦，这是她们阶级的天然对立。

  徐可莹也清楚其中的缘由，官与商就和猫与鼠，不是官为猫，就是商为猫。要是要徐可莹来决定，她宁愿商一直是老鼠，官要是成虎最多危害一方，可要是商人不受节制，人都会是被摆在明面上标上价格。

  “多新的茶，长安的荔枝放在原产地一样不贵，可唐玄宗为了博妃子一笑，其中底层人的性命便要付之，现在做唐玄宗是要死人的。”要是换平常，她不会继续与纳兰明月掰扯这些，象征性收一点茶叶就行了，现在她这么只是为了让可莹看看，人与人之间是一个个坑连着的。

  “都是第二天的茶，昨天炒好，今天送来的。这要是放在古代可比长安的荔枝金贵多了，可现如今我们都可以当唐玄宗、杨贵妃，也不会有人因此而死，这是社会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所以李部长就收下，会直接送到部长家里。”

  纳兰明月看李锦没有停止掰扯，她就更不能扯破面子了，这面子是她们二人一起构建的。

  “那第三天，茶还会有这个味道吗？”李锦现在已经是刁难人了，她很少会对其他人这么做，毕竟她一直认为留有空间对双方都好。

  纳兰明月听着这万年不变的语调，内心已经很烦了，可远没有到达她忍受的上限，比这刁难人的多了去了，尤其是有些男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更有些是明晃晃，不加掩饰的。

  “只要部长喜欢，我们可以一直送。”纳兰明月的语气还是那样，如春风一般。

  “可我付不起钱，一月三十天上下，这人力物力的费用，怕是要顶我三四个月的工资。”

  徐可莹听着外婆的声音，越发感到冷冰冰的，刚才她还没注意，毕竟这是她的外婆，是有天然滤镜，可如今她好像懂了一些事情。

  “只要李部长喜欢，可以不收钱的，物力人力什么的，都是自家东西，这不是说多少就多少吗！”既然李锦有意让徐可莹看见官商之间的勾结，那就再赤裸一些。

  “可我没有好茶具，能把好茶泡好吗。”李锦冰冷的说完话，漫不经心的拿起茶杯饮尽杯中茶。

  纳兰明月立马抓准李锦放下茶杯的时机，把空的茶杯收回，又快速拿起一杯放在李锦面前，整个过程很快，同时也很稳，既没有声响，也没有人关注。

  “这不好办吗！我们这就茶具多，送李部长几套又如何，这都是我们自己人闲事打造的，不值钱的。

  要是部长还想学习泡茶，我们可以派人去教的，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话少但手艺好。”

  说道这已经和茶没关系了，或许这就是茶为什么兴盛了。

  徐可莹也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她没有打断她们之间的谈话，去询问到底明月姐培没培训泡茶的人，好像有没有都不重要。

  徐可莹的眼神也不像刚才那样有神采了，沮丧、迷茫、怀疑不断出现在徐可莹的眼神里，嘴边的笑容也早就消失了，腰也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如果有的话最好了，技多不压身，说不定我退休后可以靠此为生。”虽然李锦说的话是高兴的，可她的语气还是万年没变。

  如果她李锦的冰冷语气可以让水冰冻，那万年寒冰一定比水便宜。

  “当然可以，只要李部长愿意，退休后可以在我们这任职，可以随心所欲的喝茶。”

  “是吗，那我就当真了，到时你不要说话不算啊。”

  “当然不会，李部长只要愿意学，一定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到时我还要巴结你留下呢！”

  “没有、没有，只要你们不嫌弃就行，我不指望有什么成就。”

  “哈哈，李部长谦虚了，喝茶、喝茶。”纳兰明月越发殷勤了，像是进入了状态。

  李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很快李锦面前茶杯又满了。

  “李部长，我听说最近市里有大动作了。真的假的。”言语中的殷勤和迫切已经跃然纸上了。

  “这不是秘密，市里要调整大方向了，很快就会有指示下来。”

  “什么方向？”纳兰明月的语气更加迫切了，身体也不自主前倾了一些。

  李锦直了直身子，语气终于变了，有一点自得的说道：“魏信没和你说吗。”

  “没有，李部长不要卖关子了，我都要急死了。”说完纳兰明月反而不急了，也直了直身子，向后靠了靠。

  “行，我现在就说，反正魏信很快就会对你说。”李锦停顿了一下，拿起茶杯很快饮了下去。

  “市里要打造旅游性城市，以后环境保护就是重中之重了。”李锦的语气有些唏嘘，要知道之前环保部都是不受重视的，如今要翻身了，就是不知道那些人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就这，李部长这有什么啊！现在这些城市不都这么搞吗？已经不稀奇了。”作为攒局的，纳兰明月还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那要是做外国人的生意呢！”说完李锦完全靠在椅背上，眼神里在等待看纳兰明月的反应。

  果然纳兰明月突然惊诧，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竟然傻笑起来，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失态了，端正了自己的姿态。

  徐可莹现在懂个七七八八，知道了其中的利益交换，也知道了什么叫：“规矩，对下是一套，对上是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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