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当年旧事（二）

“是你！”沈景瑜指着那花农，气的声音都在颤抖，“当年在背后帮着那奸夫的，是你！”

  “是我又如何？”花农说的坦然，“你夺人所爱，你才是该死之人！”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沈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帮着外人！”

  “哈哈哈…”他忽然摇头笑着，只是现在沈景瑜乱了阵脚，所以这花农任何超出常理的举动都叫他心惊，“沈景瑜，你这么蠢，是怎么坐上宗主之位的？”

  “早知道你这么蠢，何苦我筹划这么多年，这归云宗，早晚都会败在你手里！”

  是了，他看向自己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愤恨和鄙夷，可这些情绪是从何而来？

  “五百年前，百晓堂成立，第一张冠绝榜出世，沈崇明问鼎天下第一，而后归云宗建立，这几百年过去，沈宗主难道没有想过，沈崇明这么大的名声，想要一座山，却非得签契不可？”

  他说着几百年前的纠葛，也是他这个所谓的守山人和归云宗渊源的开始。

  花农一副誓不罢休，胸有成竹的模样，不顾众人的面面相觑，又是指着沈景瑜咒骂道：“我早就说过，你们沈家上上下下，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从你们老祖宗开始就是这副德行，难怪到你这里，旧事重演！”

  “旧事重演”四字一出，听的这一屋人胆战心惊，现在谁都知道了沈景瑜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么归云宗的开山之祖沈崇明，也是一样么？

  五百年前的武林，彼时天下还未一统，各国战乱不休，那时江湖还未繁盛，大多的江湖能人都占据一方，不夺天下，但守疆土。

  而早已成名的沈崇明便占据了长州，在这里，以剑之名建立了归云宗，而后百晓堂成立，一张冠绝榜给了天下人一颗侠义之心，此后无数能人异士奋起反抗，助天下一统，而第一个登顶冠绝榜的沈崇明顺理成章成为了武林盟主。

  他在江湖有极高的威严，人人都称他英雄，那时庙堂与江湖还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皇帝将自己的义女封为清韵公主下嫁给了沈崇明。

  公主骄横，沈崇明并不爱她，但碍着她的身份和自己的脸面，仍与她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夫妻美满的模样。

  但他从心底抗拒这位公主，除了她专制的性格，他也知道朝廷的隐意，不管这位公主生下的孩子有没有皇家血脉，都将成为朝廷控制武林的工具，所以他颁布盟主令，广告天下，武林盟主之位，只凭武力而定。

  在这位公主的衬托下，沈崇明在一次外出途中，很快爱上了一个贫民家的女儿，她家中不富，可心地善良，没有公主的跋扈，却有公主这辈子都没有的体贴。

  后来沈崇明时常借着外出办事之名去探望她，日子久了，等那姑娘知道了沈崇明的身份，知道他已有妻子时，她已有了身孕，木已成舟，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没有办法。

  可沈崇明是既高兴又惊慌，依照公主的性子，她是不可能让自己娶一个小妾的。

  可他心中又不满，自己身为武林盟主，怎么纳个妾还要看女人的脸色？

  可同时他又不敢纳妾，纳了妾，外界对他的看法总是会不一样了。

  好在那姑娘很懂事，沈崇明将她接回归云宗，但将她藏在了后山，只是随便编了个理由，说这位姑娘原是这座山守山人的女儿，归云宗占了人家的地，他将人接回来疗养，也算礼尚往来。

  可公主也不是好糊弄的人，沈崇明没办法，与公主也有了孩子，没有想到公主有孕之后变了许多，她开始温柔起来，玫瑰与野花总有本质上的区别，人心也是最难赌的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崇明再也没有踏足这片茅草屋，不知道里面的姑娘赌着他的真心难产而死，含怨而终，直至最后也没有再见到沈崇明一面。

  但这些事都倾注在一张张发不出去的信纸中，沈崇明不认她生的儿子，依旧给着那孩子一个守山人的身份，虽下令，让其子孙后代善待他，可这些所谓的守山人里，没有人会原谅他的薄情寡义。

  恩怨纠葛一代代传下来，随着时间流逝，许多守山人已经忘记了仇恨，那仇恨隔着好几代，隔着几百年，深究已经没有意义，可沈家的子孙却仍如沈崇明那般，恩怨渐渐消失，那所谓的祖训也渐渐被人遗忘。

  他们最终真的成为了守山人，沈家所谓的善待消失殆尽，似乎让他们留在这一方小草屋，便是他们的善待。

  无姓亦无名，所以他只叫自己花农，原本他也早已屈服了，受惯了归云宗弟子对他的冷嘲热讽，沈景瑜的冠冕堂皇，他夜夜望着剑冢，知道自己也有打开那扇门的资格，也有继承归云宗的资格，可也都咽下了。

  他本以为自己也会如先人那般忍气吞声，就这样潦草过一辈子，所以他不娶妻，想让这宿命在自己身上终结，直到有一天晚上陌上淮闯进他的草屋。

  他脾气火爆，追人的弟子照常忽略了这里，他帮陌上淮躲过了追杀，那是陌上淮第一次来找傅婉儿。

  他将自己的遭遇告诉给了花农，那隔了五百年的恩怨似乎重演了，又或许陌上淮的出现只是给了他一个不屈于命运的理由，让他反抗的理由，他帮了陌上淮，也要沈景瑜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一年后的黑夜，他在山脚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陌上淮，他知道陌上淮已经必死无疑，临死前他告诉自己，长亭是他的女儿。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人葬在了自己的花圃之下，他本以为这样便算报复了沈家，但当他得知沈景瑜给长亭和沈洛溪定了娃娃亲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段和沈景瑜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个畜生连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来，也是那一刻，也下了决心，他要沈景瑜带着沈家自沈崇明的孽身败名裂，以此来宽慰自己的先祖，来宽慰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不公和嘲讽。

  而陌上淮的尸体，则成为了揭发这一切的关键，所以他日日以兑了翳棉粉的水浇花，其实是在浇灌这地下的尸体，他想保存他的肉身，光是想想多年后沈景瑜看到这具尸体的脸色，他就高兴。

  可单凭他一人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那时正值魔教第一次东征惨败的时候，他冒死出了趟远门，去了魔教的地盘。

  在那里，他见到了祭祀，也是他的到来，让那祭祀坚定了要用楼兰诡术的决心，坚定了要杀秦婧姝的决心，两年后，秦婧姝身死，武林惨败，魔教中人给他送来了轻痕剑。

  那一夜，夜深人静时，他第一次打开了剑冢的大门，里面放置的归云剑很耀眼，也承担着沈家的孽，他调包了归云剑和轻痕，此后每一步，都按照魔教的计划进行，每年都杀两个不起眼的弟子丢到剑冢。

  后来沈洛溪和长亭都长大了，沈洛溪不亲他，他也不喜欢沈洛溪，对他来说，不过又是一个沈家的孽诞生了，可是长亭不一样。

  这个孩子好像知道自己曾经帮过他父亲似的，三天两头往自己这里跑，赶都赶不走，而且酷爱给那片花圃浇水，原本无人问津的草屋被一个小姑娘唤醒了生机，他看着长亭和沈洛溪相爱，却并没有阻止，想到日后这个真相会给沈洛溪当头一棒，他心里也痛快。

  在仇恨的洗涤中，他也不知不觉变成了沈景瑜那样卑鄙的人。

  长亭十三岁那一年，她照例来给花圃里的花浇水，那一日刚好魔教有人来找她，是阴姬，长亭走后，阴姬就告诉他，这个小姑娘，就是归云宗最合适的宿主人选。

  他几乎忘了自己有没有过挣扎，只是想到这样能让沈洛溪更痛苦，他就照做了。

  此后的日子和从前一样，直到秦落衣他们的出现。

  他明白，时机到了，让沈景瑜，让整个归云宗身败名裂的时机到了，可这个真相必须被人发现，而不能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所以他顺势抛出了陌上淮的残骸，要引起秦落衣的注意，在风口浪尖上，在抓了两个归云宗的弟子。

  一切的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等着秦落衣慢慢发现，只是有一点他没想到，一丝朱颜辞镜逼出了长亭体内的三尸虫，不然，那姑娘，或许能再活几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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