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鬼见愁
滞涩的大门被用力推开!
屋内顿时阴风四起,各式器物震颤不休。
傅长宵冷冷地扫视一圈,便伸手取下了门口悬挂着的那兜无患子,信步进入。
一连串阴森的鬼号在耳畔响起。
“我好惨呐~”
“你还我命来~”
“快下来陪我~”
傅长宵:“……”
这群作死鬼莫不是当自己在八十年代拍鬼片?
那浑身惨白的小鬼,无声无息的站在门边,两只漆黑的眼睛底下是两抹浓重的阴影,他面无表情的张着嘴,仿如一尊阴森的雕像!
“痛啊~”楼梯口传来一声声哀嚎,一个满身燎泡的男人挣扎着滚了下来,他抠挠着身上的皮肉,在地板上留下斑斑血痕。
半空中飘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幽怨地搓揉着自己的五官,将它们倒过来正过去地折腾着。
……
傅长宵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就好似在看一场不甚专业的街头把戏。
几个鬼凶相毕露的闹腾一阵,却发现全无效果,便又聚在了一起。
“阿彩,还是不管用啊?”
那个名唤阿彩的花旦女鬼,贝齿轻咬,像是再度想起什么般垂死挣扎起来:“既然丑的不行,那就来美的,我就不信了,连美人计都搞不定他!”
“可他好像是修道的。”
“修道又怎么样,只要他是个男人,就免不了好色!”
“可是……”长衫鬼回想先前被揍的经历,心有余悸的提醒道:“他上回把你的脸摁在地上摩擦,我看他不像是好色之徒。”
“呸,上回是老娘大意,没来得及勾引,现在嘛……”她收拢秀发,略松罗衫,挺起胸前的一对莹白,妩媚一笑:“我这么美,还怕他不上钩吗?”
说罢,便红唇轻吹,放出一股子白雾来,她婀娜的立在这片雾中,抱着双臂,半露香肩的朝傅长宵送出个飞吻。
“小哥哥~你过来呀~”
她拉着嗓子,甜腻暧昧的唤着傅长宵,薄施粉黛的脸上浮现出两抹娇羞的红晕。
傅长宵凉凉地垂了目光,冷着脸从网兜里抓出一把无患子,这无患子又名鬼见愁,有棱有角的外形跟流星镖十分相似。
旧俗常将它佩戴在小孩身上,或者悬挂于门口,以图驱避鬼魅。当然,在现实中,这玩意并不能驱鬼,不过,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东西对鬼物也并非全然无用……
傅长宵拿它照着花旦鬼的脸砸了过去。
“小哥,喔—”
一声走了音的惨叫响起,花旦鬼捂着受伤的脸,惊恐逃窜。
这鬼见愁虽驱不了鬼,但却能打鬼。
并且,还打得特别疼!
傅长宵嘴角噙着冷笑,又从网兜里抓出几颗鬼见愁,在群鬼惶恐的目光中,缓缓逼近。
凄惨,逐渐在鬼哭声中具现……
“大师,饶命啊—”
几只鬼畏畏缩缩地挤作一团,哭爹喊娘的向傅长宵求放过。
“别着急,先排好队。”傅长宵悠哉地抛着几枚鬼见愁,脸上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群鬼:“……”
真神特么的别着急!
众鬼含着一口山呼海啸的喉头血还没来得及喷出,就被几枚“鬼见愁”版的飞镖强逼着排好了队。
“不对啊……”
傅长宵让他们报了数,一共七个鬼,可他进门时扫的那一眼,分明瞧见有十几个。
“剩下的呢,快让他们出来!”
傅长宵气势汹汹地一甩手,吓得几只鬼连忙往后滚了一圈。
“没了,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花旦鬼再次挺起胸脯,嘴硬道,其他鬼立马连声附和。
“怎么?你们这是打算不见棺材不落泪?”傅长宵话音刚落,忽然生出一种仿佛恶霸欺压良民的羞耻感,他不由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算了,看你们还蛮讲义气的,那就由我自个来吧。”
说完,他掐动咒诀,施展出玄气百辩术。
瞬息间,这屋内各色气机再也无处遁形。
傅长宵伸手从地板下拔出一个烂了脸的,转身在楼梯的缝隙里拎出个七孔流血的,抬脚走了几步,拉出窗帘后的矮脚鬼,顺带把埋墙里的青头鬼也拽了出来。
忙活半晌,傅长宵一共抓出二十四只鬼,其中男鬼十一只,女鬼八只,小鬼五只。
此时的大厅中间,众鬼按照高矮分作三排,席地而坐。
傅长宵瞅着他们若有所思,手里的鬼见愁每抛一下,对面的众鬼就一阵担惊受怕。
他之所以愿意接下这份工作,除了赚钱外,更多的是感到好奇。
自打回到现世,他就只在医院见过两三个游魂,不承想,这座房子里的鬼居然比医院里的还多!
说起来,他也是得了月鼎观真传的,每天早晚课,他都有修习那篇《太阴洞真九鼎镇海经》的吐纳法,在古代世界,他可以很快进入静海无波的境界,鼻吸口吐,服食天地灵气,然而回到如今的世界,他驾轻就熟的准备修炼时,却差点儿没被呛死。
现如今的世界,灵气稀薄不说,竟还带有无数有碍修炼的杂质,这简直就是所有修行者的灭顶之灾。要知道,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神佛仙灵,都是依仗灵气进行修炼,所有法力也是靠灵气转化而来,一旦失去了这个根本,那一切法术玄奇便将付之东流。要不是傅长宵有着古印赋予的“通灵”之体,得了自生法力的好处。他怕是在消耗完先前修炼出的法力后,根本就没办法再施展出任何道术,更不用说精进道行。
故而,在现如今的世界,人一旦身死为鬼,都会及时再入轮回,否则便会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在尘世里耗尽魂力后化为乌有,哪怕有怨气支撑,也耗不了多长时间。这较之古代的鬼,今世这些鬼可以说是孱弱似风,不堪一击。
但这座房子却能在这种大环境下,聚集如此多的鬼,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想到这,傅长宵神色间便明显带上了探究之色。
“话说,你们怎么会聚集在这里?”
众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七嘴八舌的讨论一番,却又都说不清楚。
傅长宵拍拍巴掌,制止了喧闹,他指着魂魄最为凝实的花旦鬼,说道:“阿彩,你来说。”
“哼。”
花旦鬼不满的撅起嘴,嘀咕道:“需要人家的时候就叫人家的阿彩,不需要人家的时候就喊人家妖孽……嘶,你做什么又打我。”
“你、说、呢?”傅长宵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听起来,他对花旦鬼的矫揉造作已忍耐到了极限。
花旦鬼瞧着他捏紧的拳头,不情不愿的撇嘴道:“我也说不大清楚,我只记得死的那天被舞台顶上的灯箱给砸断了腰,喉咙里就憋上来一口气,我就是靠着这口气做了游魂,四处闲逛,某天偶然飘到了这里,不知怎的就被吸进屋来,我当时发现这屋里有种让我感觉特别舒服的气息,索性就留了下来,后来我的魂体逐渐变得凝实,神智也慢慢恢复,等我意识到要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出不去了。”
花旦鬼煞有介事的握着拳头一砸手心,总结道:“我们都是被这房子吸引来的!”
傅长宵听她这么说,心中隐约有了一点猜测,他又向其他鬼求证道:“你们都是如此?”
众鬼七嘴八舌道:
“没错,到了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魂魄飘散的感觉,真的超舒服。”
“而且这里一直没有人居住,我们怎么折腾都行,唯一的遗憾就是进得,出不得。”
这么说,这房子许久没人居住,那之前居住在这的是谁呢?
傅长宵蹙着眉,余光扫了眼钉在楼梯内侧的几幅人像画,修长的腿当即迈了过去。
先前忙着捉鬼,也没太在意,这次有了一点头绪,他便毫不迟疑的把画上的灰尘掸开,仔细的上下观察。
这画中人有的罩长衫,有的穿洋装,也有喇叭裤和花衬衫,虽然年代不同,但画中人的生活品质显然都是十分优渥的,再加上他们多多少少相似的面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一个家族。
果不其然,这些画框底下都刻了日期和姓黎的各种名字。距今最近的那一幅,也已历经二十年之久。傅长宵把这幅画取下来,翻看到画框后面,随后意外但又不是特别意外的,发现了一行字:福地养阴,自食恶果,哈哈哈!
傅长宵:“……”
莫名有种看狗血复仇剧的即视感。
眼前这三个“哈”字连成一体,每一笔都如秋风扫叶般洒脱肆意,极佳的表现出了书写者的快意。
就不知这痛快的情绪,是源自大仇得报,还是来自于成功祸害了房主一家。
倘若是有意祸害,那房主身处福地,不是该逢凶化吉吗?为何会自食恶果?
养阴又是什么意思?
傅长宵摸了摸下巴,恍然想起燕途寒曾跟他讲过,有助于修行的四大要素“法、财、侣、地”中的“地”,指的就是一些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
这类地方由于天然具有汇聚灵气的效用,因此十分适宜居住修行,在风水术数当中,也常被称为风水宝地,是许多意图福荫子孙的人,梦寐以求的成功捷径。
不过,虽说福地适宜居住修行,但也不可一概而论,就比如有一些地方,虽然瞧着灵气逼人,却相较于宜人,实际更为宜鬼,就像“阴宅”、“风水穴”等等,倘若住人,必招横祸,若是住鬼,则不仅百无禁忌,还能温养魂体,有利于修炼鬼道。
在燕途寒所在的世界里,许多祸乱一方鬼王,就爱盘踞在“宜鬼”的福地当中修炼。
然而,傅长宵还是有些费解,就算这房子是建在“宜鬼”的福地上,那也断然不会让鬼魂只能进不能出。
据他所知,只有地缚灵才会被禁锢在某个地方无法离开,而寻常的鬼,就像人类中的流浪汉一样,整日无所事事,可以四处游荡。
莫非这是留字的那位动的手脚?
傅长宵猛然一震,忙问道:“你们谁在这待的时间最长?”
众鬼面面相觑,随即指向了花旦鬼。
花旦鬼阿彩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说道:“具体多久,我也记不大清楚,不过,少说也有十来年了。”
“十来年。”傅长宵眼前一亮,问道:“那你见过写这行字的人吗?”
花旦鬼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可还没等傅长宵失望,她又道:“但是我见过挂这幅画的人。”
“挂画的?谁啊?”
“一个瘦老头。”
花旦鬼一顿连说带比划,最终也没说清楚老头的身份,傅长宵捏着眉心一阵头疼,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估计隐藏着一个大麻烦。
可转念一想,反正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做这份工作也不过历时三个月而已,只要平稳度过这段时间,之后就算这儿天崩地裂了,也与自己无关,犯不着去操这份心。
阿彩见他脸上变颜变色,疑惑道:“你突然笑个什么劲?”
傅长宵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这是阴阴的笑,当然是在打如意算盘。”
阿彩连忙捂住胸口,“你别净想些有的没的。”
傅长宵不屑地嗤笑一声,“放心,在我们打工人的脑中,不会有浪费时间的废渣。”
说着,他指向书房,支使起了众鬼,“好了,都别傻呆着了,都给我搬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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