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天下之人

时间慢慢流逝，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有棋子的噼啪声在空荡的宫殿里回荡，直到日落西山，棋盘交错纷乱，皇上淡然笑：“朕输了。”

  景轻凌将指间白子滑入玉盏，面色沉静如水，毫无波动，一丝也看不出来赢的喜悦，只是轻启薄唇：“皇上本就不擅围棋，是臣献丑了。”

  这一点儿的谦虚，反而更让人恼火。

  恰巧，皇上身边的太监广辞，最火的红人，迈着小碎步行了个虚礼，就凑到皇上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但老皇帝刚刚隐约带有怒意的眸子渐渐平静了下来，还有着喜悦的神色。

  “今日轻凌就留在宫中，与朕欢畅痛饮几杯可好？”老皇帝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景轻凌望了望外面天色，轻轻点了点头，似是默认。

  皇上微笑着，看起来心情大好，不知道广辞与他说了什么。

  月色朦胧，皇宫内一片歌舞升平，皇上坐在主位，位于殿下的景轻凌小口咂着杯中酒，心思却不知飘向何方.....

  凌王府中，将所有折子看过一遍的夜语染本想闭目养神片刻，但奈何过于劳累，已经俯在桌上熟睡了半晌。

  待到洛予川和石虎回到府上，夜语染还是没醒，灰头土脸的二人都一同放慢了手脚，但夜语染还是警觉地醒了过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夜语染看着浑身上下脏污一片的两人，不禁戏谑道：“你俩挖煤去了？”

  石虎微叹了一口气，如实答道：“洛大人非要离近察看，谁知道那是一处泉眼，炸得到处是泥点。”控诉的语气加上无语的表情，夜语染不禁认为石虎是去看了一天孩子。

  洛予川全然无视石虎，手舞足蹈地比划了起来：“你都不知道，那个小铁球落地的时候，一下就炸出了一个坑，还有一股黑烟，如果用在战场上，一定所向披靡！语染，你可真是个天才！”

  夜语染抬眼一直望着他，暂且忽略称呼问题，那另个问题......

  “这种东西用在战场上，你觉得会死伤多少人？”

  洛予川的笑容一瞬间凝在了脸上，张了张口，找了句话辩解道：“那些都是北方蛮夷......”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夜语染冷声止住：“北方蛮夷？难道他们一生下来便能决定自己出身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皇上让你上战场，你敢说一个‘不’字吗？”两个疑问，句句诛心。

  是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又有谁敢违抗皇命？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洛予川哽在喉咙里未说出的话也随着呼吸一并消散在空中，石虎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眼中却有着无以言述的震惊，他难以相信，一名女子竟有如此坦荡胸怀与包容天下人的气度。

  夜语染清楚自己的言论对这种时代的人来说，他们会不能理解，长年固化的思想一时间也接受不了新事物。

  “好了，去清理一下，换身衣服吧。”夜语染拍了拍洛予川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想。

  显然，他一时间也不能缓过神来，愣愣地迈过门槛，被石虎引了出去。

  景轻凌的府邸房间很少，且洗浴的地方从不许外人使用，于是，满身脏兮兮且陷入沉思状态的洛予川被一路引着送回了家。

  夜语染看着两人走后，长叹了一口气，在这种冷兵器的时代，对于突然出现的炸弹，注定不是什么好事，可若没有这炸弹，这次的事情不知要如何解决。

  但现在，只有武器是绝对不可以的，如若没有让连蒙十三国认识到炸弹的威力，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这可如何是好......

  夜语染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离开了书房，本想一路直接回到自己住处，可一片寂静的冬夜让她停下了脚步。

  也许是一时兴起，夜语染从破旧的仓房里找到了几个木椅，相叠在一起，爬上了房顶，这个府上的人都会轻功，梯子什么的自然用不上。

  “真是高处不胜寒。”夜语染微微感慨了一句，白色的哈气氤氲了她的双眼，一股冷意袭卷了全身。

  望向天边那轮残月，夜语染向后仰了仰身体，半眯着一双美眸，纤长的睫毛也微微颤着。

  “真累啊。”

  她本不想这一世也活得如上一世般，整日穿梭在枪林弹雨里，每天不是想着怎么杀死这个，就是思考逃跑路线，这样的日子地也厌倦了。

  终于，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本以为会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却不想，还是这样的生活。

  可是她，无法装作不干已事去无视这件事，只要一想到将有无数人因此而死，她的心脏便一阵抽痛，止不住地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哈欠！”一个喷嚏响起，夜语染才发觉自己已经冻得嘴唇颤抖，扭动一下脖子都有些困难。

  揉了揉自己冻得通红的小鼻子，夜语染扯出一抹苦笑，走下了房顶，一路直行回到了寝房。

  而皇宫中仍是一片欢声笑语，几个舞姬衣者暴露在大殿中扭动着身体，时不时将魅眼抛向景轻凌，老皇帝左拥右抱两个舞姬，轻舔了一下唇上美酒，笑着问道：“轻凌怎么不喝点了，”皇上手指一名舞姬“你，去给凌三爷斟酒。”

  被点名的舞姬立马走了过去，姿态妖娆地拿起酒壶，醇香美酒滴入白玉瓷杯里。

  景轻凌正挂念着夜语染那边怎么样了，没顾及舞姬的细微动作和老皇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来，喝！”皇上举起酒杯，抬手饮下。

  景轻凌回过神来，把将杯中酒一并饮尽，老皇帝杯后的笑容越发玩味了起来。看来他还在担心连蒙十三国起兵一事，才如此心不在焉吧。

  “哎呀！凌三爷，奴婢不是有意的。”小半壶的酒倾数洒了下来，精致的华服被浸染的都是酒气和一丝若隐若现的香气。

  景轻凌感受到身上凉意，厌恶地皱了皱眉，仿佛淬了冰的眼神要将面前舞姬凌迟，老皇帝适时出来阻止：“怎么如此不小心，快带凌三爷去别院换身衣裳。”

  对皇宫地形了如指掌的景轻凌根本不需人引领，却只能应下，以免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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