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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痴心


用过午膳他们就出宫了,在马车内,晏南修琢磨了半天,嘴唇动了几动,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王爷昨日没回府。”

  许黛娥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晏南修。

  他早就飞走的心,一字不漏的刻在脸上。

  “昨日...”

  晏南修被她这么一问,反倒不太好说了。

  许黛娥蕙质兰心的笑了笑,“一起去看云姐姐吧。”

  嗯?晏南修眼里带着不明显的微光,不知她这是何意。

  自从见到云裳,他和许黛娥见面的光景极少。

  回府都是大半夜的,自己在那栋后建的小楼里睡,很多次起床后就直接出了门。冷落了她是实实在在的,她去是想做什么?

  “我自己去吧!”

  “王爷,这么久了,云姐姐没来过王府,我可以帮你问问她的意思。”

  “怀渊也总是念叨云姑姑,这不顺便看一下,她有一位姓洛的姐姐当初还是我牵线从安阳王孙手里给要回来的,那次景明刚好生病没赶上,这不去刚好可以见一见,没什么不好。”

  许黛娥看他犹豫不决,干脆一吐为快。

  上次他在许黛娥面前忍不住一通表达,也没顾虑过她的情绪,许黛娥一直是个幽兰空谷的人,听她这么说便放了些心。

  晏南修想以前她们相处还不错,如果王妃愿意帮忙,说不定他和云裳的进展会往前走一大步,觉得这也未尝不可,就点了点头。如今皇上和皇后都盯着他择妃,许黛娥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晏南修点头后又后悔了,就提了一嘴,“就去看看,别乱说话。”

  她噗呲一笑,“乱说话的是你吧,这几年我和她比你熟多了。”

  许黛娥见他四肢不自觉的绷紧,襟危正坐在那,眸若清泉的眼微动了一下,心里算是有数了。

  碰壁碰得不轻啊。

  她也必须去探探虚实,了解一下云裳到底在想什么,才能对症下药,王爷的心也才会回到府上。

  云裳半靠在椅子上,一只长得头圆大脸的小东西,占据了躺椅的一角,她粉嫩的指尖,在小东西毛茸茸的身上戳来戳去,脸上笑得甚是明媚。

  “云姑姑。”

  怀渊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进来。

  云裳听到声音诧异的抬头一看,看到怀渊身后跟的那几个人,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这是猫吗?很好玩。”

  怀渊小短腿飞快的跑了进去,学着云裳用手戳了戳那小家伙的身子,“毛很软,比丝帛还滑呢。”

  “这是小狗。”

  云裳笑眯眯的捏了一下怀渊的脸。

  原来狗也能这么可爱,跟父王那一院子狗相去甚远。

  怀渊一想到那些凶狠的家伙小时候长这模样,顿时不觉得他们凶了,甚至还是最可爱的动物。

  怀渊把小狗抱在手上问:“云姑姑,以后我可以来找它玩吗?”

  许黛娥笑盈盈地接过话:“以后云姑姑会去府上找你玩。”

  “真的啊。”

  “当然了,我和父王跟去姑姑有点事要谈,你先玩着。”

  几人进了堂屋,云裳心里忐忑不安。

  早知道是晏南修干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她一步也不会踏入宁王府。真是有苦难言!

  她和王妃相识这么久,都处得亲密无间,这会见面显得有些虚假。

  假的还是她。

  她给两人斟好茶,就在许黛娥身边坐下。

  晏南眼表直勾勾的盯在云裳脸上,云裳却视而不见的啜着茶。

  他从进院子脸色就不对了,盯着那只狗的眼神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完全一个小孩闹脾气的样。

  云裳才不想惯着他。

  许黛娥轻轻握住云裳的手有些责备的道:“云姐姐瞒得我很苦。”

  “云裳在王妃面前自惭形秽,怕说出来污了你的耳。”

  云裳自然知道她意指何处,这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她做得不地道,她没什么好解释。

  没想到一旁的晏南修听到这话不高兴了,“我跟你的过往,会污了耳?”

  一句场面话,没想到引起了他这么大的反应。

  许黛娥在晏南修手上捏了一下,意示他先出去。再不走,好不容易遇到的时机,会被他破坏殆尽。

  堂屋里只剩两人,许黛娥开门见山的说:“原本侧妃已经有了人选,遇到你后都变了。我不知道你在气王爷什么,王爷这些天都心神不宁,都是因为你。今日皇后又问起这件事,王爷不是浦哥哥,你会有选择和拒绝的余地。”

  云裳抬头看了王妃一眼,她声音很轻,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可能在气自己隐瞒了和宁王认识。

  不重要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付别人的情绪和思想,如何看她又何妨。

  云裳清了清嗓子冲王妃笑笑道:“我们没有发生过什么,不知何故让宁王对我产生了误会,既然没有拒绝的权利,你们择好时日通知道我一声便罢。”

  许黛娥听到这话如当头棒喝,敢情他家王爷还搞不清楚云小姐的心意。

  从她嫁进东宫回门的第三天,她便知道王爷心里住着一个人。

  现在看来这个人是云裳无疑。

  王爷对云裳的情感,她看得清清楚楚,理所当然的认为云裳也一样。

  她带着满身的心惊肉跳,问:“你跟王爷说过吗?”

  “说,如何说?”云裳黑黢发亮的眸子,迸发出强烈的力不从心,“你了解他吗?我们所了解的他,只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正如你所说,他不会给人拒绝的权利。”

  晏南修在院子里坐立不安,斟酌了一下进了堂屋。

  许黛娥带着一脑子乱麻起了身,“你们聊,我带渊儿先回府。”

  “王妃等等,”云裳跟着站了起来,“王爷和你一起走。”

  晏南修看人家要赶他,也没磨叽一言不发的转了身。大步走入院中,看到在椅子上晒太阳的短毛小狗,把狗脖子拧住提在手上,背对着她留下一句:“喜欢小狗,我差人送过来,别人的脏东西就别收了。”

  言下之意,她喜欢的一切只能是他给的。

  刚满月的小狗被抓得嗷嗷叫,被晏南修瞪了一眼,被吓得噤了声,似乎连狗都看出来了,这是个不好惹的主,要想保住狗命只能顺从,它伸出软软的舌头在袖口处轻轻舔着讨好。

  可是这人不理它,小狗呜呜的叫了几声似乎觉得很委屈。

  许黛娥看着这一幕,算是看明白了云裳的不能拒绝。

  马轿里静得发冷。

  晏南修问:“她说什么了。”

  “你觉得她爱你吗?”

  晏南修不确定的点了点头,而后又陷入沉默。

  他不敢问,如果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不能保证能克制住自己的行为。

  许黛娥忍住了所有的不适,若有感悟地说:“王爷,做为仕族女儿,嫁给你命中注定,习惯了凡事为王爷着想,若不是双向喜欢,你的深情毫无意义,你应该懂?”

  “她说过喜欢过我的,怎么没有意义,我明明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做好了,为何还要对我这样忽冷忽热。”

  那年仲秋节,她说喜欢过,一句意思多广的话,却让他念念不忘。

  不管掩饰得多好,晏南修这种自我否定的回答,已经不知不觉的暴露了他的狼狈。

  许黛娥也明白了他为何会让自己去。在云裳面前,他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心里根本没有底气,看他这般在乎反倒不敢把云裳所说的再说一遍。

  她轻声问:“你当初为何不把她带回来。”

  “我做梦都想把她带回来,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晏南修已经在焦虑的边缘了,两双眼睛猩红看着她。

  晏南修在她面前失了态,甚至都没有在意过她的情绪,却又完全肯对她吐露心声。

  这是多成功。

  又是多失败。

  说再多的话似乎也没有了意义,许黛娥轻声道:“你是王爷,直接娶了。”

  晏南修双手掩面,沉声道:“我是不是不需要做得这么好。”

  云裳能为了自己来京都,又何现在又不肯嫁于他,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晏南修靠在马车上怎么也想不明白。

  若是查到了什么,以她的性格能忍得下去吗?

  呼啦——冬雨总是水声小风声大,窗户虽然关得严严实实,还是有音似鬼嚎般凌厉的凉气倒飙进来。

  云裳在油灯下一针一针,穿过鸳鸯枕帕的最后一片羽毛,看着绣好的枕帕她笑了笑。绣花也没这么难,在云家时为什么那么反感,宁愿罚跪也不肯摸针。

  那时的她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总觉得无论如何造作,这一生都注定衣食无忧幸福安康。

  第一次动了绣东西的心思,还是晏南修十七岁生日那年,随便捡了块青色的麻布,做了个荷包。做成后觉得太素,便在上面绣了朵荷花,没想到南修很是喜欢,日日挂在身上。

  有一日南修换下衣服后,她没注意是不是把荷包一起洗了,后来找不到了,晏南修把整个吾山居翻了一遍,最后在崖边的石头缝中找到的。

  他说:“这是我这辈子收到最喜欢的礼物,上面的荷花和你一样很美。”

  也是那天,她确认了他眼里有不一样的情感。

  真是后知后觉,她永远是这样,先要确认,再试探斟酌。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慢慢斟酌。

  下山的那天雨下得很大,把整个身子都淋湿了,大颗大颗的水珠从头发落到下巴,再落至心头。玄青子还说她没有好好打伞,若是受了风寒,以后去芙蓉郡秦家讨杯酒都不让他进门。

  她才恍然大悟般觉醒,以后一生都要冠上秦姓。

  可是她也不敢回头,心酸和泪水也只敢混着雨水而落。对于秦家最初是年少时的梦,到那天已经是云家最后能坚守的信条了。

  云裳默想云家的家规万然不可断在她这,恨就让他恨吧,对于晏南修就算是欠着了。

  来生再还。

  千想万想,从未想过历尽千帆奔赴而来,到最后发现爱过的只是他画的一张皮。

  “小姐你在想什么,你笑了。”

  云裳拉回思绪,把目光定在洛甜身上。

  在云家时她梳着两个双丫髻喜欢穿浅色带茉莉细花的衣衫,总透着股子机灵。

  以至于在京都第一回见到梳着妖媚玫瑰髻,身穿儒裙的洛甜,她非常惊讶,惊讶于她的美和媚。

  “我在想在云家的日子,如今你要出嫁,觉得委屈你了,不能让你风光大嫁。”

  洛甜一听眼眶就红了,“小姐我出嫁了你就忘了云家,走吧。”

  洛甜知道云裳要找机会在宁王身上报仇,定会九死一生,只是怕连累自己迟迟没走那一步。

  以后去了吕府就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也便百无牵挂,真的希望她能放下一切好好生活。

  断然不可以报仇,这是一个死局。

  云裳不答,立起身来顺了一下洛甜的发丝,“以后去了吕府机灵点,吕将军总是要还要娶的,凡事忍着点。多生几个儿子地位就稳固了,入了吕家再不济,也不会有人轻易伤你。”

  “那你呢?他是宁王你斗不过的,只有忘了云家,才能活命啊,小姐  。”

  云裳心中也很乱,不理她的劝说,只是笑道:“你放心嫁吧,还有些时日,我多帮你准备些嫁妆,宁王又不是一般人,我哪里那么容易寻得机会。”

  “有机会也不行,你跑不掉的,城门一关,京都的地面都可以掘出三尺来,想杀他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为何别人不敢动手,就是跑不掉,真要严查一丝一缝都能抠干净了查。动到皇族,死的不是几个几十,是成片成片的。”

  云裳似乎想起什么来,愣了一下叹道:“权利让人疯狂,必有让人疯狂的道理。”

  “他对你算是痴心了,我来京都这么久,看得太清楚了。但凡是世家子弟眼睛都生得高,再喜欢也不会低着头说话,如若当初不是他去了云家,你们也算一段良缘了。”

  “如若不是他去了云家,云家也还在。”

  云裳每每想到这,都心如刀绞,为什么偏偏是他,上辈子到底是掘了他家祖坟还是杀了他全家,如有因果报应,为什么要报应在她身上。

  云裳把绣好的枕帕放入大喜箱,整理起给洛甜准备的棉鞋嫁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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