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八章 同病相怜人
缓慢前行的脚步停住,静了片刻后凤南才缓缓转过身,仰起头盯着那双携着似有若无的忧色却依旧毫无表情的冷面。半晌后,终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不曾料想,凤尧长公主居然会在这乱街之上,不顾身份地救下一个毫不相识的孩童!”亦步亦趋地跟着凤南,一身玄衣的人语气中透着些许微惊!
目视前方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滑过一抹闪烁幽光,凤南轻咬下唇嗤出一声自嘲般的冷笑。谁生谁死,都与她无关。只是看清了那个孩子的脸面时,她才发现就是先前看傀儡戏时站在她前面的孩子!看着那惊恐嚎哭着的小脸,想起先前他欢笑着的样子,她忽然就那么冲了出去,鬼使神差一般!可刚刚那孩子的母亲说出“四代单传的独苗子”时,她在瞬间后悔了自己的举动!儿子?儿子又如何?儿子就是宝贝,女儿就如杂草?所以才是她被送来了这里,而不是她那个弟弟?
心间猛地窜上一团怒火,凤南猝然回过头怒瞪着跟在她身后的人:“别再跟着我!”
本就有些阴寒的眸子瞬间深不见底浮现愠怒,一直跟着凤南的人微昂了下巴冷冷地睇着满眼怒火的凤南,一字一顿慢慢吐出一句让她无法反驳的话:“南公主,不是我跟着你,而是你我本就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若要回去,只有这条路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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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嘈切切人来人往的喧闹大街上,却有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用那不输于对方的清冷目光冷冷对视着!顿时一股冷冽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似是让周围的气场都有些冷凝!经过二人身边的人俱是用那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但也都不自觉地绕开些许。
良久,凤南才平息了心中突然窜起的怒气渐渐皱紧了眉头,直到此时方才发现刚刚转身的时候太过急切猛烈,牵扯了心口的痛处,慌忙转过身抬起手按着心口快步朝前走去。
“你就这么回去,怎么和你师傅解释?”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达五年之久的夏侯玄问了一声后,走到忽然就停了脚步的凤南面前,“先去医馆看看你的伤。然后再去西苑把你衣服上的脏污弄干净,西苑有个后门可以走。”
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夏侯玄,隔了半晌后,凤南才问出一句四年前在云陆皇宫花园子里就想问的一句话:“为什么帮我?”
“总算是相识一场。同质朝都,你和我,该是同病相怜吧!”轻声说出一席话,夏侯玄那张一直清冷不变的面孔忽然之间漾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笑容,“夏侯玄!”
“凤南!”如一缕阳光照耀,瞬间明艳了整张脸,凤南笑看着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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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其他,只因那“同病相怜”四个字,因那真挚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让凤南莫名地抛开了心中的所有芥蒂。他们俩是同一种人,同不被父亲所喜爱而送来了朝都做质子,同住在靳兰苑中过着那种不得不用清冷孤高武装着自己的生活!
朝都城对于凤南来说依旧陌生,不过夏侯玄似是轻车熟路带着凤南左拐右绕,可行至第三家医馆时他才带了凤南进去。
“前面不是有两家医馆吗?为什么非要跑这么远来这里?”凤南很是不明白夏侯玄为何舍近求远,趁着候诊的功夫悄声问他。
“南公主,你的伤只有这里的大夫能医!”俯首靠近凤南耳边,夏侯玄语中带着淡淡的笑轻声说着,“因为这里有个女大夫!”
听了他的话凤南微怔,一丝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原来,是因为这个,亏他心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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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心口处的伤时,凤南吓了一跳,乌紫的一团有小拳头大小,怪不得一动就牵着疼呢!虽然小的时候在清桑苑里,那些“手脚不知轻重”的宫女偶尔也会把她身上弄地青一块紫一块,可却从不曾有过这么大的一片淤青。
女大夫看了之后说是无事,开了些散瘀的药膏让她早晚擦一次。这到让凤南松了口气稍稍放下了心。可这伤还不能让柳嬷嬷瞧见,若是被她知道了指不定季秋阳也要晓得。以后若想再独自外出,莫要说走大门,就是翻墙,怕也是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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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凤南跟着夏侯玄从后门进了西苑的时候,他的那些随从齐齐用那惊异地目光看着她,让凤南甚是尴尬,也只能摆出那一贯的清冷面目一言不发。夏侯玄似也知晓她的尴尬无措,并不多说什么,让西苑的一个丫头带了她去擦拭衣服上的脏污。
弄干净了衣服回到厅里时,只余夏侯玄和他那个有着一双斜长桃花凤目的师傅晏怀羽在。对上那双总显妖异邪魅的桃花眼时,凤南总会不自觉地眉头轻蹙,说不出理由,只从心里不喜欢有着那样阴柔眼神的男子。只扫了一眼便转眼看向夏侯玄:“这次谢谢你,我也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我怕我师傅和嬷嬷担心。”
“也好,那我就不留你!”说着话,夏侯玄一笑,站起身朝凤南走去,“还走后门是吗?”
“嗯!”凤南点点头,那本是毫无表情的脸上,因夏侯玄的这句话而溢出一些忍俊不禁的笑意。
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夏侯玄引着凤南还向后门走去。可凤南迈出的那只脚还不曾落地,一声带笑如磁般的声音悠然响起,阻了她前行的步伐:“幼时还不曾察觉有多像,不曾想,时隔五年,此时竟是越看越像!”
一齐转过头,夏侯玄与凤南都是那满眼的疑惑,看着已从木椅上站起身,唇角勾着一抹神秘却更显戏谑笑容的人。
同样是为人师者,可凤南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人可以去做别人的师傅,更何况还是夏侯玄的师傅。和季秋阳一比,两人还当真是有着天壤之别。两人都是同样微笑示人,可季秋阳的笑如春风一般温和,而此人的笑却总是阴风一般渗人心骨!
“南公主?南公主!”盯着凤南看了半晌,夏侯玄那个神秘的师傅忽而轻声念着凤南的名字,随后朝她一笑,那双斜长的桃花凤目中顿时一抹异彩流转,“南公主,你师傅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这张脸越来……”
“师傅!”沉声打断他的话,夏侯玄已是满脸不悦,寒了一双眼眸。
看着他随之收了声欠身一礼不再言语,夏侯玄转眼看向身边的凤南,却见她正一副凝神若有所思的模样。秀眉轻蹙,朱唇微抿,一双乌亮的剪水双瞳正凝着一丝深深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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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到后门口,两个人都不曾开口说话。直到出了门,凤南才转过脸朝夏侯玄一笑:“公子玄,今天真的谢谢你!”
“南公主,你有朋友吗?”却是忽然答非所问地来了这么一句,夏侯玄一眨不眨地盯着凤南渐现愕然的眼眸,“你有朋友吗?”
“朋友?”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凤南顷刻间茫然了眼神。朋友?她有朋友吗?柳嬷嬷是从小照顾着她的奶娘;季秋阳是她师傅;洵王是抛弃了她的父亲,剩下的就只有宫女、阉监还有侍卫。朋友吗?她没有!
“凤南,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轻却坚定的声音。仰起头,凤南就见一双幽深真诚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一直到多年后,凤南都清楚地记得夏侯玄说的这句话;记得这一刻,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存在!
“夏侯玄,你是我凤南的第一个朋友!”
清风吹拂的春日正午,在那个已经破落了沦为质子府的靳兰苑后门口,忽而响起这么一句暖过春阳的轻柔话语。便是金戈铁马、血染青天的乱世中,被鲜血染红了双眼时,夏侯玄也能清楚地看到,在他眼前,那鹅黄衣衫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着春光明媚的艳阳天里,那五官精致的姣好容颜上绽放着明媚过春阳的灿烂笑容,照进了他冰冻了多年的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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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玄并不曾从后门回去西苑,而是陪着凤南一起绕到了前门,短短的一小段路,两人却是不紧不慢地走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却都有发自内心的微笑挂在面上,温和了头顶上越渐毒辣的春阳。
走进红漆剥落斑驳不堪的大门,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站立住不在向前。隔了半晌同转过脸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你……”
片刻后,两道愉悦的欢笑同时响起,让这个已经不知多少年不曾有过笑声的靳兰苑,瞬间鲜活了起来。
“你先说!”缓缓止了笑,可夏侯玄的唇角和那幽深的眸中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演示的笑意。
回头看了看东苑门口,凤南才转过来扬着脸上的一抹笑看着夏侯玄:“你对朝都城很熟是吗?那以后……以后我若再想出门,可不可以寻你带路?我……我真的很少出门……”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抢过她的话,夏侯玄反问了一句,“既然你都是我朋友了,那朋友有托,我又岂能不管!”
“真的?”脸上顿时绽放出雀跃的欢笑,凤南乌亮的眼眸中跳动着点点兴奋的光芒,随即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被她如孩童一般瞬变的表情惹得深了脸上的笑,夏侯玄的话语中也带着浓浓的笑意:“我是想说,你的伤不痛了?你……”
“嘘!”还未等夏侯玄的话说完,凤南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做贼一般匆匆回过头打量着东苑里的动静,隔了片刻才转过来看着他压低了声音缓缓说着,“小声点,你不知道我师傅的耳朵可灵了,千万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伤了的事情。”
“哦!”受教般地点点头,夏侯玄也学着她的模样稍稍躬了身子压低了声音,“我是想告诉你,要记得擦药,那样你的伤才好得快!”
满脸的笑顿时凝结,缓缓消散,一丝苦笑悄然爬上了凤南的唇角,淡淡的忧伤顿时布满了整张脸,隔了半天她才抬起头看着夏侯玄,轻声却真挚道出一语:“夏侯玄,谢谢你!”
语毕,不管夏侯玄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管他还有没有话要说,凤南旋身朝东苑走去,不再做片刻的停留!
看着那裙角随风飘扬的鹅黄色身影缓步离去消失在转角处,夏侯玄脸上的笑也在瞬间消散不见,转而换上了一贯毫无表情的清冷,可那一直是目光冰冷的幽深眸子里,此时却蓄满了浓到化不开的深深忧伤。
也不知在那里驻足了多久,夏侯玄才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西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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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告一段落鸟~终于结束鸟,抽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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