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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使女不见


这一声,惊天动地。

  牵马,备鞍,侍卫们齐刷刷守在门外。

  朱长琮清瘦的面容冷酷威严,藏青色皮氅金线滚边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翻身上马,身体前倾,紧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尽现。

  风声猎猎,后面跟着的侍从疾声策马,仍是与他相差几个马身的距离。

  那巨大的轰鸣声响之后,天琅山上空缠绕的浮云被冲散,但很快就被一团黄色浓雾覆盖。

  天色都变暗了些,空气中有股刺鼻的味道。

  周伯离他距离最近,边策马边道:“王爷,怕是火石出了问题。“

  “此事定会惊动了不少人,周伯,你不用上山,速去控好口径,就说此乃天象异变,突发山崩。“

  朱长琮脑中百转千回,若是边防的驿站将这等异常禀告朝廷,他在天琅山的秘密怕是瞒不住了。

  周伯自然早已想到,立刻道:“是,老夫这就去安排!“

  都护府大半侍卫都去了天琅山,留下来的也都凑在一起,望着山脉上空的黄云议论。

  幽深的长廊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低着头,步履匆匆。

  很快走到一个僻静的庭院,在门口时,与一个紫衫丫鬟相遇,她赶紧低下头。

  那紫衫丫鬟却喊住她:“姐姐,你帮我照看下药炉,我去取些热水。“

  “好,你快去吧。“她连声说道。

  待紫衫丫鬟一走,她鼻中嗅着,一路来到一间药房,里边药材玲琅满目,炉子上放着几个紫砂锅,里边滋滋冒着热气,浓郁的药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靠墙的位置有一排架子,放着些陶瓷罐。

  她一个个掀开看,看到一个黝黑罐子时,她眼前一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铁盒,然后慢慢的将罐子里的东西倒进了铁盒中。

  那是十几条蠕动的,通体乌黑油亮的水蛭。

  东西一到手,她快速走出药房,沿着屋檐走,不时有别的丫鬟与她迎面走来,她只是低着头。

  一离开那庭院,她脚步才稍缓,脸上露出一抹笑。

  一缕幽香袭来,她停下步伐,躲在一颗大树后面。

  这时一个老嬷嬷领着一个女子走过来,那香味就是从女子身上发出的。

  她眼眸一转,无声间跳出来,一掌击在老嬷嬷颈上,打晕了她。

  那身体异香的女子一愣,刚要动作,她忽地伸出手放在女子额间,深邃双目炯炯有神,凝视着女子,口中念念有词。

  她是楼兰国的王女,露珂公主。

  露珂跟着族内的巫师学过移魂术,功力并不深,但对付一个本就迷失心智的人来说,绰绰有余。

  楼兰多美女,不少部族以娶楼兰女为荣,中原商人更是常常为一睹美人姿容,在楼兰的茶尔市留恋逗留。

  近一两年来,国内女子屡屡失踪,因楼兰地处中原与西域的商旅要道上,来往行客必得经过,于是渐渐有了一个热闹的集市,茶尔市。

  各国来往人员颇杂,有些女子会与过往商人通婚,抑或一走了之,因此楼兰王室并不在意。

  直到露珂公主的贴身侍女美娅失踪,这才发觉不妥,后来,美娅忽然自己回来了,这才知道,原来失踪的女子都成了都护府的“使女。”

  美娅从小跟着露珂公主,虽不会移魂术,却也懂得如何抵御,趁着都护府上的人不防备,换上一个丫鬟衣服,侥幸逃了出来。

  但是到底喝了些药物,体内毒素仍在,时时会出现幻象。

  露珂公主知晓后,便决议到都护府一探究竟。

  她知道都护府的管家每月会到茶尔市采办,便假扮成落魄儿,故意偷了汉商的东西,被人追着打时她就躲在管家身后,求他救救自己。

  那管家果然答应,事后细细打量她后,摇头叹息。

  在露珂的脸颊上,有很大一块儿黑痣,是她有意画上去的,露珂说自己无家可归,央求管家让她做个粗使丫头也可以。

  就这样,她混进了都护府。

  多次查探,终于知道解药所在,但这府上戒备森严,处处都有侍卫把守,直到今日,天琅山出现异变,她才趁乱到药房偷了解药和吸血水蛭。

  露珂也知眼前这个女子,便是将要送到中原去的“使女”,身份比一般的“使女”高多了。

  且那个容王爷似乎对她颇看重,据丫鬟们私下议论,王爷在她房内宿了两夜呢。

  露珂上下打量着“使女”,容貌端丽,气质清雅,肤如凝脂,确实招人喜欢。

  她歪着头想了想,心道:“中原王爷不是好人,我今日就要带走他看重的女人,看他还能奈何!”

  这般想着,她拉着郑宝儿的手便走。

  院内的侍卫大多去了天琅山,没人留意她们,她寻了一条偏僻小道,来到内河附近的一个院墙边,这里防守最弱。

  两个侍卫刚巡逻到屋角后,她就急忙带着郑宝儿欲翻墙而出。

  “站住!干什么的?“两个侍卫忽然而至,快步走向她们。

  露珂一咬牙,道:“快,跟我跳出去!“

  她刚要携郑宝儿,郑宝儿足尖轻点,已随着她的命令,跃了出去。

  “厉害呀!”露珂一愣,没想到这“使女“还会武功,赞叹一句也轻飘飘纵身出去。

  两个侍卫一开始以为只是府上两个丫鬟,并未真正防备,此时见她们忽使功夫,逃出府内,当即也追了出去。

  “快走!“露珂转头一看,侍卫就在几尺外,焦急地郑宝儿催促。

  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一匹小红马从林中跑出,一瞧见主人,马蹄如急雪,飞也似的奔到露珂身边。

  露珂喊道:“上马来!“郑宝儿随之跃上了马背。

  “嘁!“露珂猛的一拉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快入闪电般奔出好几丈远,远远甩开了两个侍卫。

  露珂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小红马是大苑国赠与楼兰的汗血宝马,自然了得。

  小红马驮着两个女子很快消失在草原上,过了一个戈壁滩,就是沙漠,一进入沙漠,都护府的人再难找到她们啦。

  这时,有马蹄声传来,周伯那身墨兰色袍子刚出现在视野里,露珂立刻勒住了缰绳,掉转方向奔去。

  越往前走,天越寒冷,黑色的山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此处是天琅山的背面,地势险峻,几乎无人前来。

  周伯眼看着一匹红马朝着天琅山方向而去,看不清是何人,正待派身后的侍卫上前查看,从都护府追出来的两个侍卫也赶来了,连声道:

  “周先生,有两个丫鬟从府上逃走,我等正在追赶。”

  周伯眉头一皱,吩咐道:“小小丫鬟也如此大胆,速去追回来,严惩不贷!“

  两个侍卫垂首,不敢多言,当下牵了两匹马跟上。

  天琅山。

  黄色浓雾渐渐散去,能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大多身体残破,血肉模糊,血腥味扑鼻而来。

  朱长琮拳头紧握,冷冽双目扫视了一圈后,对侍卫道:“速去矿坑察看。”

  侍卫们鱼贯冲入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场地,不一会儿,抬出一个浑身是血、尚有气息的人出来。

  那人一见朱长琮,颤颤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前方:“王爷,走水了……火石库……炸了……”

  朱长琮暗吸一口气,大踏步往浓雾中走去。

  地上的血迹染红了积雪,看起来像开在山间的红莲。

  伤亡的奴工们足有上千人,受伤者亦是苟延残喘。

  难以忍受的气味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心犹如被天琅山的风雪冻住一般,这是他多年的心血,千辛万苦找来的奴隶,毁于一旦了。

  再往前走,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眼前。

  成堆的火石就是在此处爆炸的,一缕太阳透过浓雾,照射在山上,积雪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但都比不过这深坑里的东西璀璨。

  在那黑色的山石中,点点金色闪光夺目,静静地暴露在空气之中,是那样的耀眼瑰丽。

  越到底部,金色光泽越多,就像一片片金黄色的胡杨林。

  朱长琮挺拔修长的身姿站在上面,宛如一尊威武的雕像,一向冷酷的脸上,透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天琅山上有金矿,这是他无意中发现的,秘密开采了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矿区,就在这间简易火石库的下面!

  “呵,呵呵呵呵……”他仰天冷笑了几声,损失的矿工们可以再找,熔炼的器具可以再造。

  可这些金子!

  这些可以换到一切的东西,已是他囊中之物!

  侍卫们也围在矿坑边,目光贪婪地望着那些闪闪发光的石头。

  浓烟一点点消散,飘渺如烟的薄雾又缠绕在山间。

  那些死去的奴隶尸体,被一个个丢到险峻的峭壁下。

  要不了多久,住在这山上的雪狼群便会将他们吃的只剩下骨头。

  朱长琮留下一半的侍卫守在山上,自己往山下走,隐蔽的山道上有许多碎石,并不好走。

  他并未让侍卫清理,倒让他们运来更多的石头拦在道上,有凶猛的狗吠声在山中传来,发出阵阵令人心惊的回声。

  当风尘仆仆的朱长琮回到都护府时,他的脸上有松懈下来的疲倦,紧抿的嘴唇干裂,饥肠辘辘。

  他一早就奔去天琅山,先是忧心忡忡,后是欣喜若狂,一直忙碌到下午方归。

  他走到自己寝殿中,伸出双臂,丫鬟上前替他更衣,他用热毛巾在脸上拭了拭,随手丢到几案上。

  丫鬟马上奉上茶水,他接过,茶香扑面,他刚欲饮下,身后传来匆忙脚步声。

  “王爷!大事不妙!”周伯喘着气大声道,显得万分焦急。

  朱长琮清俊舒展的眉宇,立刻凝起,阴郁气质顿显,手中仍端着茶:“何事?”

  周伯一回到都护府,立刻安排人去四处散播消息,说天琅山那声巨响是突发了山崩。

  一番折腾下来,又处理了旁的事,交待管家严查丫鬟逃跑之事,这才回到自己丹房中。

  先是发现丹药被盗,还未发火时,悠心苑的丫鬟来报,明日要启程去中原的“使女”不见了。

  是以在府中翻了一遍后,这才来禀明朱长琮。

  朱长琮还以为是何事,冷哼一声,淡淡道:“府上守卫森严,她许是走迷了路。”

  “不,王爷,府上全找过了,李嬷嬷说是她带那使女去沐浴,路上被人打晕,拖到窖洞里,待她被人救上来时,使女……就不见了啊!”

  朱长琮猛抬眸,目光清锐逼人,手中的茶水重重的摔在地上,双手叉腰,来回踱着步,寒声道:“还不快去给本王找!”

  管家拿着一张发黄的纸跑来,扑到朱长琮面前跪下:“王爷,王爷,您看……”

  那是一张破旧斑驳的寻人令,不知辗转多少人手才传到西域,上面画着一个女子,眉目如画,巧笑倩兮。

  上书:“郡主郑宝儿,于江南地界走失,如有线报者,赏黄金万两。“

  她是宝儿妹妹。

  朱长琮牙关紧闭,眼前一黑,几欲站立不稳,只觉浑身血脉贲张欲出,难以自控。

  ……

  那年他十三岁,在宫里,遇到了一个小姑娘,身着鹅黄衣裳,瓜子脸,眉目如画。

  她望着他,眼睛眨动,片刻间露出动人的俏丽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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