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山长水远,遮住行人东望眼
“山长水远,遮住行人东望眼”
傍晚的云霞火烧般遮天蔽日地压在草屋上空,夕阳的辉光斜斜躺倒在窗前的书桌上,映着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远处的酒庄似乎热闹得很,主人家迎来送往的吆喝声在燥热的空气中飘荡。
我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杆,出神地望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句子,心头忽的又涌起了丝丝缕缕折磨人的痛。我明白,不过是这话本子里大观园恢弘的场景让我又对荣华富贵产生了些思绪——对家族没落的难过、对自身处境的悲哀——复杂的情绪糅杂在心中,五味杂陈。
说来可笑,分明早已同过去懦弱自卑的生活割裂开,这才敢提笔写这《逆袭路》,可当真的着墨去写那些曾经真实矗立在我记忆中的房屋村舍、山川土色时,我却又难以自抑的悲伤。
这个时候,酒便成了让我暂时回到过去的工具:借酒浇愁,这是前不久我才学会的。那家酒庄就叫“杏花村”,和话本子中众人起的名字一样,只是,曾经无论对于幼时生活的山村,还是对于我需要以人力去刻意营造的场面如今已经是我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事物了。
买完酒回到房中,天色已然沉下,弯钩似的残月了无生气地挂在泼墨般的夜空,我立在窗口,任由凄凉的冷风把我扑了个满怀。
民间酒庄的酒尽管比不了千年后现代那清冽醇厚的酒,但至少也该能醉人吧?可今晚,一杯杯浊酒下肚,我却依然未醉,头痛欲裂下大脑依然可怕的清醒着。我望着桌上的书稿,回忆就在这时同窗外忽然掀起的风涌了起来。
“别喝了,喝多了大姨要骂的。”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小意地劝着,我冲她一摆手“无妨,再喝一杯便罢了。”那个时候的我喜欢偶尔背着大姨和衣服尝两口酒,只要不误事就不会被发现。
那天我刚去了趟城外玩,一头青丝用玉冠紧紧束在头顶,男儿装扮,腰间挂着箭囊,路过了一家名为杏花村的酒庄。
我勒马停留,下马去买了壶酒拎回了宅子,那酒庄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一个酒幌高挂在枝头,旁边蜿蜒着一条清溪,我不禁想到府里新建的那处名为“杏花村”的屋舍,道:“这不比那话本子里那刻意营造的乡村农舍好多了?话本子里那处本就无天然之意却偏要装出一副清幽气象。”一旁的酒客点头称是。
到了家门口,下马把马迁回马厩,洗漱换过衣裳,然后便舒舒服服地歪在榻上看闲书,作我的诗词歌赋。
忽的,从窗外钻进阵阵凉意,我把自己从回忆中拔出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开始下雨了,夏日的闷热中雨滴化作根根利箭疯狂地砸向地面,飞速涌动的气流把酒庄边的杏花也卷到了地上,刚刚还在枝头盛放的娇嫩已然倒在泥泞里奄奄一息。我迟钝地想起,这酒庄我之前竟是见过的,嘴角不禁浮起丝自嘲的笑意。
迷迷茫茫地堕入了梦里:在梦了,我成了话本子里的那位世家公子哥,“咚咚咚——”富贵堂皇的府邸突然吵闹起来,伴着窗外凌乱的脚步声,院内院外很快被照的灯火通明,下人们慌张地奔走着,我从中捕捉到了一个令我遍体生寒的词——“抄家”。
我霎时乱了分寸,心中一团乱麻地胡思乱想:“怎么会呢,皇帝明明那么信任祖父,家里明明那么荣华富贵,怎么就有人来抄家了?”兵荒马乱里我被人拖出了屋子,耳边充斥着门被踹开的巨响和丫鬟们的尖叫,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个个富丽堂皇的屋子被贴上封条,远处那个叫“杏花村”的小屋,被加工的像农舍一样的小屋此时也被贴上了封条,显出一丝诡异的违和。
待我再回过神来,已是第二天清晨,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朱红色的大门上溅满了泥点,门口整齐的路此时也被马蹄和脚印排得混乱不堪,杏花村门口那曾经如喷火蒸霞般漂亮的杏花一夜之间落了个干净,在水洼中生机全无地躺着,在灰色的天空下默然,我试图从枯萎和绝望中找出一缕希望,可终归是徒劳。
街边早起的百姓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先帝再信任他家太公又怎样,如今老太公早就去世了,新帝可没什么理由信任他们家,这不,抄家了吧?”
“可不是,要我说,这就是迟早的事。”
我崩溃了,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只是眼泪在无知无觉地滑落,怎么也止不住,和落下的雨丝混杂在一起,将我从头到脚地浇了个透心凉。
从梦中醒过来,窗外的雨和梦中的雨出奇的相似,我似乎终于醉了,一头倒在桌边,临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书桌上那篇写到子璐的医馆周围种满了杏树,开满了杏花,这里就被后人叫做杏花村的书稿。
我扯起一个讽刺的笑:梦里《石头记》里的贾府再怎么荣华富贵终将走向败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就像是在这世道中的一点倒影。
而我,也不过才刚刚品尝了一点点生活的苦果,繁盛到败落,也许还可以再繁盛,再败落。窗外的大雨依然不停地下着,雨丝打在我的脸上,只是我不再感觉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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