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魔城

眼前的一切，令楚离三人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一眨眼，竟换了个地方，且还是她们所熟知的地方。

  只是，突然出现的三人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视，倒不如说，无论多么惊世骇俗之事，都难以令他们已然麻木的心绪有半点起伏。

  眼前所见的每个人，无论是神态还是行为，同牵线木偶无二，偶有路过她们的，无神的眼神下意识横过来一瞬，又麻木地挪开了，全然不在乎她们的存在。

  他们没有求生的欲望，没有斗志，更没有人类该有的鲜活，可，确确实实是活生生的人类。

  楚嫣泠拧着眉，提议道：“先寻个安全的地方吧。”

  “好。”

  楚嫣泠带着二人及一非人的血罗刹穿过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痛不欲生与绝望，肉眼可见的麻木与无趣，没人在意她们会去哪，将去哪儿，反正都是逃不掉的。

  不管是谁，只要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长久的尝试未果令他们深刻无比地认知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毫不在意她们。

  不知走了多久，几人在楚嫣泠的带领下，来到了城镇边界处。

  “小心，那里有结界，别触动了。”

  在楚嫣泠的提议下，其他人避开了那处什么都没有的边界，随着楚嫣泠布下结界后，楚离方艰难道：“阿娘，我们怎么…怎会到了魔…魔城？！”

  是的，这里是魔城，即便没有亲眼见过，可城中那象征着魔族的通天玄塔，据闻乃玄阴魔尊亲手打造，意为可通九天，登峰造极。

  只不过在魔族落没后，不知何人将通天塔劈去了一半，只剩下半截塔身，至今未得修复。

  所以乍一看去，会以为那是一座特意造就的斜面塔。

  楚嫣泠若有所思道：“要么，灵空山悬崖下的那处阴阳八卦阵是随机将人传送至各地，要么，是有人特意将八卦阵与魔城连通，一道触动就会自发传动至魔城内，可我想不通，到底是何人所为，竟这般大手笔……”

  时舒虞闻言，心下有些不安，直觉告诉她此事与宗门有关，可情感上让她不愿承认，同门师兄师姐们或是师长们与魔族勾结，又或是……师尊……

  楚离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为了离害而肆意炮轰出的阵图，竟会意外牵扯到魔族魔城。

  事情却要回到几个时辰前，彼时楚离与楚嫣泠交换完信息后，几人休息了一夜。

  翌日，几人再度出去寻找男人的踪迹，可惜半日下来，一点踪迹也无。

  楚离带着楚嫣泠回到了先前杀死青魇鬼的地方，才发现，青魇鬼的尸体竟然消失了。

  得知此事后，楚嫣泠有了个猜想，转头看向时舒虞问道：“时姑娘，你师尊平日有提起过后山山崖下的事吗？”

  时舒虞闻声仔细回忆片刻，才不确定道：“师尊平日不曾与我等弟子言说过这里，只是禁止门内弟子靠近此地，我一直以为师尊是爱护过甚，也不曾也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师尊许是知晓山崖之事。”

  “哦？时姑娘如何见得？”

  时舒虞眉间拧成了川型，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才开口，“师尊将我推下悬崖时，曾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她说‘虞儿，下去了你就安全了，他们不会找到你的，如果出去了，不用替我们报仇，好好活着就好’，现在想来，师尊的话许是在暗指些什么。”

  楚嫣泠沉思了会儿，随后一会儿抬头看上面，一会儿又蹲下身子，探手在地面上贴了贴。

  二人看着，皆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扰。

  片刻后，楚嫣泠起身猜测道：“若我没猜错，你师尊的意思应是说这里有可以出去的通道，只是到底在哪里，却是不知……不过，我有一主意，不知时姑娘介意与否？”

  时舒虞习惯性抚了下身后的黑棺，颔首道：“楚道长但说无妨。”

  楚嫣泠眸光一凛，平静道：“我欲将此地，掘地三尺！”

  二人一怔，立马明白了女人的意思。

  时舒虞并未有何异样心思，倒不如，只要能出去，就是将此地炸了她都乐意，自是没有理由阻拦楚嫣泠，楚离就更不可能了。

  随后，二人远离了楚嫣泠周边，为免被波及到后，楚嫣泠直接用了八成的修为，二话不说拿出长剑，掠到半空就狠狠劈了下来。

  剑气带着劈山倒海之势，只一击，就削去了数棵树木，在地面上勾勒了一条极深的沟壑。

  沟壑里，一点光芒闪烁了下，被几人眼尖地捕捉到了，楚离二人面上一喜，心里安定了不少。

  第一击有了意外收获，楚嫣泠不再留手，眨眼间无数剑刃接踵而至，道道落在已有的沟壑上，楚离二人只听得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四起尘烟迷了眼。

  待女人最后一剑落下，骇人气势顷刻间收敛殆尽，端得又是一副无欲无求之姿。

  楚嫣泠落至二人身前，背过双手静待尘烟散去。

  楚离与时舒虞越过她的身影向前方看去，再无厚土遮掩的光芒于尘烟中泄露，明灭流转间，一双黑白游鱼头尾相嵌，好不自在。

  “阴阳鱼……是八卦阵图！”

  存在的东西终有迹可循，即便它深埋地底。

  只是她们未曾料想过，竟如此庞大，数丈宽的坑底下显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几人一鬼跳入其中，方感知到其中的庞大。

  底下光线昏暗，几人站在偌大的透明阵图上，却看不到任何代表方位的字眼，只有一双黑白阴阳游鱼在阵盘里游弋。

  虽然游鱼恍若无形之物，没有任何威胁，可楚离心中仍有不安，双目紧盯着游鱼，轻声询问其他人道：“能确定我们所在的方位吗？”

  楚嫣泠看向坑洞边缘，阵图嵌入其中，生生被黄土截去了半截，阵图范围到底囊括哪里，以她们的方位来看，却是未知。

  时舒虞同楚离一样，视野一直放在那双游鱼之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血罗刹初入一方新地方，警惕着四处嗅闻，转头又被游鱼吸引，明明不曾睁眼，却能准确捕捉到游鱼的方位，从而追赶过去，仅剩的手爪试探着拍打向游鱼，却总能被游鱼以刁钻地角度闪躲。

  时舒虞瞧了片刻，突然道：“血罗刹连无形之物都能嗅到吗？”

  楚嫣泠神色一凛，连忙脱口道：“阿楚，别让血罗刹触动游鱼！”

  然而，话语刚落，血罗刹手爪啪得拍在了游鱼身上，只见其手爪下，游鱼竟睁了眼，血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四人。

  随即，游鱼炸裂四散，星星点点的黑白小点落在阵图各处，落地瞬间黑白变红，眨眼间由点及面，如水晕开。

  阵图转瞬震颤，数道光芒自阵图而出，将她们笼罩其中，难以逃脱。

  光芒随血水蔓延越多，也愈盛，刺眼地光芒令她们不得不闭上了双眸，只能调动其他感官感知四周，防止被人偷袭。

  然而，震颤不过几息，转瞬即逝，预料中的偷袭并未到来，反而是陌生的气息骤然增多，待她们再一睁眼，人已在九幽荒凉边界的魔城内。

  猝不及防地变故令她们此刻都未反应过来，脑海里仍有几分茫然。

  然而无论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她们都无迹可寻，亦没有迹象表明。

  “那我们现下怎么办？据闻魔城外不仅有大能布下的结界，还有集众之力设下的阵法，一旦有人擅闯，必会惊动修界。”

  对于魔城，时舒虞比之楚离要了解的多些，楚离毕竟在魔渊底下待了三年，此前十五年又大多在无幽山上待着，所知的可能大多是修习课业时从师长口中得知，到底片面不少。

  听得时舒虞的话，楚离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目光复杂地望向了时舒虞。

  时舒虞被她看得心里一咯噔，禁不住紧张起来，“楚姑娘？怎这般看着我？”

  楚离纠结了几息，还是如实说出先前的听闻，“时姑娘，此前坊间传言灵空山灭门乃山主亲徒入魔弑师灭宗之举，亦闻该徒已被九幽三鉴押送至了魔城内……”

  时舒虞神色几经变化，气得识海震颤，眼前阵阵发昏，身影一晃，竟往旁边倾倒而去。

  楚离见状，连忙踏前一步搀住她，“时姑娘你没事吧？”

  有了支撑，时舒虞状态缓了过来，脸上愠怒未消，反复抿了抿唇，方咬牙憋出一句，“胡言乱语！”

  话语未落，眼尾转瞬晕红，既气且悲。

  师门遭此无妄之灾却确因她而起，可世间竟传乃她亲手所为，她既无力，又无法辩驳，事情真相，同她亲手所为又有何区别呢……

  楚离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宽慰什么，只吐出了个干巴巴的“节哀”二字。

  前方，巷子拐角处，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远远看到三人后面上一喜，连忙回头大喊，“筝姐姐，找到了找到了！”

  三人闻声望去，小男孩约摸七八岁，瘦弱的小身板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脏乱的小脸上，唯有一双黑眸亮得喜人。

  同那些已然麻木的大人不同，这男孩眼里仍有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他仍保有生的希望。

  只是眼底沉淀的情绪，楚离几人也看到了，绝非一个刚七八岁的稚儿所有。

  随着男孩的叫喊，拐角那边传来了啪嗒啪嗒地跑步声，不会儿，一个脸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但身上衣着褴褛的少女面色肃然地冲了过来。

  楚嫣泠不动声色上前，挡在了前面，血罗刹被这动静激得微弓着身子，作出了攻击姿态。

  跑到离几人五步远的距离时，少女右脚斜踏，借助地面的摩擦力停了下来。

  “几位姐姐，可是今日刚来的？！”

  与少女故作深沉的神色不同，少女嗓音清脆，压着微弱的兴奋与雀跃。

  三人默不作声，视线上下打量着少女，不知这少女突然交好是为何意。

  少女眨了眨眸，大大方方任几人打量也不觉有什么，生怕几人不理她似的，深吸了口气后，十分自来熟道：“几位姐姐好，我叫罗筝凝，几位姐姐初来乍到定是对此处不甚了解，若不介意不若让我给几位姐姐带带路如何？”

  楚离闻声突然莞尔一笑，她从这少女身上好似看到了东梦心的影子，楚嫣泠俨然也是如此，侧开了身，不再警惕着对方。

  随后追着罗筝凝而来的小男孩此刻倒显拘束，躲在罗筝凝身后拽着她衣摆，小黑眼珠偷摸探头看着楚离几人，尤其是对上血罗刹时，即便血罗刹的美人脸看着无害，可还是令他很快就挪开了视线，再不敢看过去。

  罗筝凝恍若未觉小男孩的忐忑，一把将人薅到跟前，介绍道：“这是我弟弟，你们叫他小牛子就好。”

  小男孩面上一热，扯了扯少女袖摆，小声辩解道：“筝姐姐，我叫牛向明，别叫我小名。”

  少女闻声哈哈大笑，拍着他那瘦小的肩膀无情嘲讽，“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会顾虑面子了？不错不错。”

  牛向明气极，可又拿她无可奈何，只能跺着脚别过脸去，佯作不理她。

  楚离几人看着这俩半大孩子闹别扭，还怪新奇的。

  罗筝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顾自笑了片刻，才一边蹭掉眼泪一边说道：“如何？几位姐姐可考虑清楚了？”

  楚离几人相视一眼，由楚离出面交涉，“罗姑娘，不若直说吧，罗姑娘找我们几人所为何事？”

  便是这小姑娘不过二八年华，可有目的的寻找她们，绝非只是带她们熟悉地界这般简单。

  果然，话语刚落，罗筝凝便止了笑，星眸一瞬不瞬看着楚离，直白了当道：“姑娘，你们是突然出现在这魔城内的吧，如果我说，我希望姑娘带我们出去呢？”

  楚离眉心一跳，面色无虞，反问道：“罗姑娘如何确定，我们定能带你们出去？会否高看了我等。”

  罗筝凝闻言咧嘴一笑，攀住牛向明肩膀，“姑娘可知，每个来魔城的，皆是被押送着自正门而进，可姑娘几人，却是凭空出现。”

  “就凭这个？！”

  “就凭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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