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晦气
章春宁的案子虽然引起了到重视,但归根结底,其案情相对简单清晰。通常情况下,对于此类案件的处理方式大多依据《折杖法》实施杖刑便可了结,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然而,这起事件中遭受最大损失和伤害的无疑是可怜的王掌柜。他出身平凡,最初只是一介普通的小小行商,经过多年辛勤努力才得以在东京城——这个号称天下最繁华之地拥有属于自己的一间铺子。可以想象,这背后需要付出多少心血与汗水啊!可是章春宁这样一个蠢货却很轻松的就将他半生的努力毁于一旦。
可是王掌柜虽然是让人觉得可怜,但同时也是令人可恨。早在韩仁杰第一次带着人手前来之时,他就应该当机立断地当场直接把章春宁给逐出门外才对。这样一来不仅能让开封府派来的人感到满意,还能够防止章春宁在日后继续做出愚蠢的事情而牵连到自己。
而且当时的情况已然证明了章春宁这种人确实不适合在牙行做工,留下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然而,他却一直在心里面挂念着章春宁家中那位守寡的姐姐,始终不忍心将章春宁逐出店铺。实际上直到今天,他甚至都没跟那位妇人说过几句话,这一切究竟又是何必呢?
那边章春宁受杖刑之后,被抬回了家中,心中却仍然抱着伤好之后又要去找卫昶晦气的想法。可他的杖伤本就比别人重一些,再加上韩仁杰在狱中给他造成的暗伤,又有之前卫昶铁胆留下的伤使得他的伤势恢复变得异常艰难。一时半刻之间,他根本无法养好身体。
章春宁的杖伤之所以比别人更重,自然是因为行刑的胥吏暗中动了手脚。他一个小小的牙人,竟然敢挑战整个南衙的威严,那些胥吏们又怎会轻易让他轻松地走出这个大门?这些胥吏们甚至没有得到长官的任何暗示,完全是出于自发性地对章春宁下了狠手。
章春宁回家后家中老母和寡姐已经准备好带着他离开东京城了。章春宁心中十分不甘,但却也无可奈何。满头银发的老母紧紧地拽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儿啊,这东京城里咱们是待不下去了。你得罪的可是整个开封府啊!为娘和你姐姐可经不起他们三天两头的追查,咱们还是把这宅子卖了,去临近县城的郊外买个小院,避开这个风头吧。”
章母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这次韩仁杰不仅亲自带人去了一趟王记牙行,还来到了章家。章家母女本来就是胆小怕事之人,再加上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章春宁自己挑起的争端,她们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
所幸韩仁杰终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没有过于吓唬孤儿寡母,也没有收下她们递过来的不多的银钱。仅仅是交代了一句“人贵自知”就走了。
这句话他对王掌柜也讲过,可惜没用,对章春宁没讲过,因为他知道那个神志残缺的人听不懂。又对这对母女讲述了一下,希望能有用吧。
可惜了,韩仁杰难得的善良并没有起到作用。就在章家一家人刚刚将宅子卖掉的那一天,新房主好心的允许章家母子三人在宅子里住最后一夜,次日天明他们出发时人家再来收房。
面对仁义的新房主,章家母女千恩万谢,但是章春宁除外,他对于新房主十分不屑,没有什么缘由就单单是瞧不上人家。
当夜,月色朦胧,章春宁拖着疲惫不堪、虚弱至极的身躯,紧紧怀揣着一把刚刚打磨的菜刀,步履蹒跚地来到了卫家灯烛铺子外面。这个铺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因为它是他在牢狱之中偶然间听闻的关键线索。
在养伤期间,章春宁不顾身体状况,频繁外出打听消息。凭借着他作为牙人特有的敏锐洞察力,经过多方探寻,终于确定了这个铺子的确切位置。
章春宁的意图非常明确而坚定。他深知以自己目前虚弱的身体状态,想要战胜正值壮年的卫昶并非易事。因此,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卫昶的至亲和家人身上,决心要在他们中间选择一个目标并痛下杀手。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卫昶在余生中永远懊悔不已,懊悔当初为何没有听从他的话。
即使面临生命危险,甚至可能会在行动中失去自己的性命,章春宁也毫不在意。他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卫昶余生的噩梦与折磨,也要让卫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种执念已经深深扎根于章春宁心中,成为他前进的动力和支撑。
就在章春宁抽出菜刀,走到卫家侧门时,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掌突然从背后伸来,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迅速而准确地卸掉了他右臂的肘关节,伴随着“当啷”一声脆响,菜刀应声落地。
出手之人正是铁山!他们四人听从卫杰的命令,不得跟随在卫昶身旁,但卫杰并未禁止他们在卫家四周巡逻守卫。于是,这四位对卫仲铭忠心耿耿的侍卫便轮流守护在卫杰家附近,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出现任何差错。
恰巧就是轮到铁山值宿的这一夜,脚步虚浮的章春宁手持利刃出现了……
这个章春宁身材较为矮小,所以人高马大的铁山单臂携住他简直易如反掌。到了“四铁”落脚地之后,铁山将今日刚才发生的事向三个同伴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同时铁石迅速收拾妥当,代替铁山前往卫家附近继续守护。
其余三人则将章春宁再度提溜过来问了一遍,章春宁不需要拷打就已经交代,只是他此刻言语中逻辑十分混乱,但三人还是从支离破碎的语句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他与卫昶有仇,意欲潜入卫家杀人。
听到这里三铁都没再追问下去,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足够了。想去卫昶家杀人,对于铁山一行人来说,这种人就是必须死的那一类人!
次日,章春宁被人发现倒在路边,已然冻毙。发现他时怀中依旧揣着利刃,而他倒毙的地方离开封府不远,看他的前行方向也是开封府的所在。
在勘探现场的胥吏经过一番缜密的调查和推理之后,得出了一个让人咋舌不已却又似乎合情合理的结论:这个人身怀利刃,意图潜入南衙杀人泄愤。然而,由于他本身身体过于虚弱,最终半路倒在地上无法起身,更糟糕的是,恰逢天气严寒至极,他就这样悲惨地冻死在了路边。
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进一步证实了这种猜测——在章春宁的床榻下方,人们发现了用刀刻下的歪歪斜斜的“报仇”二字以及五个“杀”字。这无疑给整个推测增添了更多的证据支持。
至此,这起事件终于宣告结案。章家母女并没有选择继续深究下去,但事实上,她们也无从追究些什么。南衙里的众人都深知这对母女的无辜与可怜,因此并未有人故意为难她们。不过,当新房主前来收房时,还是忍不住对着她们痛骂了几句,认为她们带来了晦气。
更晦气的当属王掌柜无疑了,谁让他到最后都没有将章春宁扫地出门呢!如今的局面变得愈发复杂起来,他手底下的牙人妄图前往开封府取人性命……
相比之下,章家母女就要幸运得多了,她们给章春宁收殓完尸首后便火急火燎地逃离了东京城。
可王掌柜却没有这般好运了,他的牙行至今尚未转手他人。不仅如此,以后恐怕也难以找到买主了。毕竟在其他商人眼中,这间牙行早已和风险挂上钩,又有谁敢轻易接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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