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倾慕

“脉象浮大而软，按之中空，如按葱管，你最近是不是受过伤？”

  林舒宁指尖隔着帕子探上他的脉搏，忙的连头都顾不上抬，便开始提笔写药方：“拿这个药方，去前面柜台开药吧，平日里多吃一些红枣，再喝一些鸡汤骨汤补补身体。”

  她边说，边抬眼看去，待看清眼前人的时候，语气有些惊讶：“顾大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话说出口，她就想起了前些时日的事情，带着歉意笑道：“今日来寻诊的人太多了，你瞧我都忙糊涂了。”

  许是因为医馆内人多，虽然没有燃起火盆仅靠着熏炉，温度还是很高。

  林舒宁面颊红润，光洁如玉的额上泛着一层薄汗，眉宇间虽然有着一丝倦色，一双眸子却依旧潋滟明亮，在日光下光芒闪耀，如一泓飞入眼底的星河。

  顾温耳根简直红得要滴血，眼神不敢再与她直视，笑道：“无妨……我，我先去开药。”

  “去吧，”林舒宁微微一笑，目光越过他看向后面的人，“上前来，我为你检查。”

  顾温走到一旁，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道倩影。

  若是此时有人注意到他，便会看到那个世人眼中风光霁月，气节如松的温润公子，正捏着手里的药方步步回望。

  那双往日沉稳如夜的幽眸中，此刻星火缭绕亮如极光，那般毫不掩饰的倾慕之情，缱绻如酒，只一眼便足以叫人共此沉醉。

  他抚向自己的心口，在心跳如奔马的情意涌动中展开了温软的笑意。

  这便是，心动。

  学儒有志，端于圣贤。

  然而他现在知道了，她就是他的《蒹葭》，他的《关雎》，他的《相和歌》，他的《思无邪》，是他这个凡尘客，在挲婆人间里一生一世的求索。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柜台处开了药方，正准备踏出去的时候，又停下了。

  他扭头，道：“你们这还招工吗？我可以在这里做工吗，就像是林姑娘一样？”

  六子一怔，表情有些复杂。

  他该怎么告知眼前这个人，他口中的林姑娘并不是做工，她才是这里真正的掌柜。

  “不行吗？”顾温见他不说话，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六子连忙摆手：“我们这里确实缺人手，不过不是我说了算的，要问过张伯才行，哎！他过来了！张伯，顾大人想要在我们这里做工。”

  林舒宁一来，大部分前来寻诊的患者，便都排到她那一队去了。

  毕竟有救治皇帝的远名在外，患者寻她看病，也在常理之中。

  张伯心中并未有一丝一毫不满的情绪，反而对林舒宁更加的钦佩。

  她连看了大半天的患者，没有片刻停歇，却未曾喊过一声苦一声累，如此坚韧，连他都自愧不如。

  他问诊完自己的老顾客后，便准备到柜台那里帮帮忙，刚一走近，就听见了六子的喊话声。

  他快步走过去，对着顾温行了个礼：“顾大人，你怎么会想到来我们医馆做工？”

  顾温抿了抿唇，往问诊区那边看了一眼，淡道：“为百姓做些好事，顺便贴补家用。”

  虽然他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却还是让张伯捕捉到了端倪。

  这顾温乃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卿。

  家中虽然有着位需要常年服药的母亲，但按照他的俸禄来说，是完全可以承担住的，只不过日子会过得稍微紧巴些罢了。

  更何况，以他的才华来说，若是真的想赚钱，有的是又快又多的路子等着他，完全不需要他浪费自己空闲的时间来医馆和一群小厮混在一起折腾药材。

  所以他的目的，绝对不是贴补家用这么简单。

  张伯看了一眼正在忙于问诊的林舒宁，冲顾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顾大人愿意来我们医馆做工是好事，老夫求之不得，只不过这酬劳需要提前说好，和小厮们一样，一天五两银，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搬弄、整理药材，不知顾大人可有异议？”

  “没有，我今日正好休息，便从现在开始吧。”顾温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酬劳，只想着留在这里，就能多看林舒宁几眼，多与她接触几回，能更加地了解她，靠近她。

  “好，六子，你带着顾大人开始干活吧。”张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顾温愿意在这里做工，对医馆来说可是一件好事。

  一来可以不用担心他是同行派来抹黑医馆的；二来可以用他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威慑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三来，则是可以证明医馆选用的药材都是上等之品。

  更何况，他觉得，这顾温确确实实是一个好人，是一个良配。

  若是真能得到林掌柜的芳心，他说不定还能因此促成一段美好的姻缘。

  林舒宁一直在给患者们看病，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其他事情，足足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有发现顾温的存在。

  直到天色将暗，她写完最后一个药方，终于能松口气，伸懒腰的时候眸光一瞥，才隐隐瞧到顾温正在和六子一起捣药。

  她眉头一皱，惊奇地转过身子：“顾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和掌柜的说在这里做工，左右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顾温语气有点僵硬，眼神慌张地不敢与她直视。

  林舒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到之前莲儿同她说的，顾温的母亲需要常年服药，所以他一直很节俭，现在趁着空闲时间，来医馆做工补贴家用，倒是也正常，便没有多想，笑着道：“原来是这样，这回你我可是要一起在医馆打工了。”

  顾温淡淡一笑，垂下了眼睫，看似在专注鼓捣着手中的药材，实则内里的一颗心早就已经跳如击鼓。

  他甚至荒唐地想，会不会有一日，心脏会激动的就此爆开。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甘之如饴。

  “林姑娘，过来吃点饭吧，这是刚从酒楼里面买回来的，一定合你的口味，”张伯从外面走进来，将手中的食盒搁在桌子上，从中取出来几盘菜和几碗米饭，“顾大人也一起吃一点吧？”

  “不必了，我还不饿，先把手头这点活做完吧。”顾温摇头拒绝。

  “你不饿，我可饿了，”林舒宁揉着肚子坐在他面前，看着满桌子的饭菜直流口水，毫不客气地道，“那我就先吃啦！”

  话音刚落，她就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她是真的饿了，自从中午来到医馆，就一直在问诊，期间连口水都没有喝过，这样的工作强度，对体力的消耗实在是太大。

  顾温静静地看着她埋头苦吃的样子，嘴角的笑意仿佛要开出花来，若不是他极力克制，恐怕早就被人寻出了端倪。

  怎么有人连吃饭都能这么可爱。

  这当下，六子被张伯叫到里屋去清点账单，莲儿也同其他小厮在后头忙着整理药材，外面就只剩下了顾温和林舒宁两个人。

  一线霞光升起，照见医馆外的一棵老树下，静静站着的一道英挺高华的玄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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