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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姐姐的嘴可真臭


宋窈再说什么,沈娇娇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看见眼前那张嘴一开一合,聒噪的让人心焦。

  什么叫沈熠去求她了?

  他为什么要去求她们啊?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宋氏根本不要他们了,最后又要去自取其辱做什么?

  两行清泪从沈娇娇的脸庞落下,她想象不到沈熠临死之前写那封信的神情,也理解不了这样残忍的话是怎么从宋窈的嘴里说出来的。

  只觉得一颗心千疮百孔多了无数窟窿。

  明明,沈熠也是她的父亲啊……

  见沈娇娇哭了,宋窈得偿所愿的一声长叹。她像是终于扳回一局,不由的满眼欣喜。

  “对了,我差点忘了,沈熠断气的时候,妹妹在做什么?”宋窈歪着头,涂着血红色蔻丹的手扶在腮边,  衬的水葱似的手指和银月似的脸更加白皙:“哦——你正像个废人一样跪在地上磕头求救!妹妹也知道姐姐一向心善,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如此受苦  ——啊——”

  宋窈的嘲讽戛然而止,沈娇娇身形一晃,伸出手狠狠的揪住了宋窈的头发。

  剧烈的疼痛从头皮传来,宋窈惨叫着被扯的从矮塌上站起身。

  可不管她怎么挣扎,沈娇娇的手指也没有半分松动。

  她冷冷的看着宋窈,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沈娇娇,你想干什么?”

  宋窈挣扎着抓住沈娇娇的手,试图将她的手掰开。

  可沈娇娇的力气太大了,宋窈几次三番都没能成功。

  她疼的直掉眼泪,沈娇娇看  她的眼神却是越来越阴沉。

  “我想做什么,姐姐的嘴这样臭,自然是帮姐姐擦擦嘴。”

  沈娇娇冷笑两声,说着抬起脚朝着宋窈的小腹踹去。只听宋窈"哎呀"一声捂住肚子,脸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沈娇娇的力道不算轻,宋窈哪儿承受的住。

  她蜷缩一团半跪在地上,双眸惊恐的瞪着沈娇娇,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沈娇娇却不打算放过她,她就这样扯着宋窈的头发,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门外的杜鹃正依照的宋窈的吩咐缠着春杏不许她进去,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还以为是宋窈。正准备迎上去却见沈娇娇扯着狼狈不已的宋窈走了出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姑娘,你这是......"

  "滚开!"

  沈娇娇的语气很冲,杜鹃的肩膀忍不住的缩了缩。但宋窈好歹是她的主子,也不能放着她不管。

  她咬着嘴唇壮着胆子上前去拉扯沈娇娇,身后的春杏看到了面色一变,像是母鸡护仔似的拦在了沈娇娇身前。

  她柳眉倒竖,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今日我看谁敢动我家姑娘!”

  “春杏你怎么……”被春杏拦住,杜鹃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想说,一向好脾气的人怎么跟着一起胡闹,可看着沈娇娇的表情,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娇娇惨白着一张脸,眼尾发红。明明没有表情,可杜鹃却感觉她在哭。

  她想阻拦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放了下去。

  见杜鹃心生退意,宋窈嘶哑着嗓子怒吼:“贱婢,还不快动手!”

  精心梳好的头发散乱不堪,名贵的裙子也在拖行之下皱的不成样子。

  宋窈又痛又恨,她不知道同为女子,沈娇娇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出了院子就是那片翠绿的竹林。

  日照渐长,燥热渐起。竹林茂盛浓翠,密密耸立。林间偶有云雀唧唧,鸣划长空。

  一条细细的小路通往竹林深处。

  杜鹃在旁边急的满头大汗,宋窈从一开始的尖声怒骂变的神情萎靡。她见挣脱不开沈娇娇的手挣扎的力道就小了一些,好让自己不那么受罪。

  眼看着沈娇娇面不改色的把宋窈往竹林里面带,春杏还在一边虎视眈眈。

  杜鹃咬了咬牙,转身向宋氏的院子跑去。

  深处的竹林还积着露水,脚下满是腐败的叶子和带着腥味的泥。

  宋窈弯着腰,双手还护着被沈娇娇揪住的头发。想到杜鹃刚刚离去的背影,她不由的又有了些底气。

  “小贱种,小贱种!”

  拨开腿旁的枝叶沈娇娇听到宋窈的话,扯了扯唇角声音冰冷:“姐姐若要骂尽管骂罢,一会可就没机会了。”

  “沈娇娇,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姐姐马上就知道了。”

  竹林很快就走到了尽头,一堵爬满草藤的围墙出现在了眼前。

  随之出现的还有一旁那座孤零零的茅房。

  宋窈像是猜到了沈娇娇要做什么,她满脸不可置信扬声尖叫:“沈娇娇你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沈娇娇语气始终平缓,嘴角却扬起一抹奇怪的笑意:“姐姐嘴巴这样臭,不是说过要帮姐姐洗洗嘴吗?”

  “不要!不要!”宋窈见沈娇娇来真的,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她一边用尽力气想往回走,一边扯着嗓子呼救:“救命!救命!”

  茅房的位置因为比较偏僻,显少有人过来。但不时的还是有府中的下人过来如厕。

  天气炎热,一靠近茅房,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宋窈脸色惨白也顾不得骂了,张着嘴巴干呕。

  茅房很是破旧,四周垂着草帘。

  中间孤零零的放着一个恭桶,此时桶里已经有了不少黄白之物,甚至还有一层蠕动的白蛆。

  这一幕把宋窈刺激的险些晕厥过去。

  沈娇娇牢牢制住她,眼也不眨的把宋窈的头往恭桶里按。

  宋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小部分头发掉进了恭桶里,她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发了疯似的推打沈娇。

  尖锐的指甲在沈娇娇的手背留下了道道伤痕。可沈娇娇却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还是强迫宋窈低头。

  近距离看到恭桶的东西,宋窈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没吐出什么,只吐了几口果酒。

  酒水从嘴角灌进鼻腔,险些让宋窈窒息。

  她终于肯底下头服软,涕泪横流的向沈娇娇求饶:“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放过我!”

  身后隐约能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宋窈眼睛一亮慌忙呼救。

  “娘——”

  知道是杜鹃带人来了,沈娇娇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再不迟疑。

  手上用力,一鼓作气的狠狠把宋窈的头按进了恭桶中!

  恭桶里的粪便飞溅出来,沈娇娇速度极快的闪身避开。

  沈娇娇一松手,宋窈就抬起头。可是已经晚了,她僵着身子,满头满身屎尿。

  头发上还有蠕动的蛆虫。

  浑身的黏腻和恶臭在告诉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宋氏带着王嬷嬷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脚下一软,嘴里凄厉的叫了声:“窈窈。”

  “哎哟!我的二姑娘!”王嬷嬷倒想上前,可看清楚宋窈满头满脸的东西后又望而却步。

  身后跟着的一群嬷嬷丫鬟也不动声色的推后两步。

  她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王嬷嬷推了身旁的杜鹃一把:“还不快把二姑娘带下去沐浴更衣!”

  杜鹃也看到宋窈的惨状,在心里感觉到痛快的同时,又暗暗叫苦。

  没有办法,她只有硬着头皮上前,低低的叫了声:“二姑娘”

  哪知回过神来的宋窈却发了疯般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先是裙子,再是亵衣。眼看着收不住,宋氏也顾不得许多了,声嘶力竭的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二姑娘带下去!”

  “谁再不动手,我就把她发卖出去!”

  听了宋氏的话,丫鬟婆子们强忍着恶心,去扶宋窈。

  而宋氏走上前,来到沈娇娇面前扬起手想打人:“孽障!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东西!”

  像是浑身的气力在一瞬间被人抽离,沈娇娇受了这一掌。

  脸上火辣辣一片,沈娇娇只觉得自己脑中昏昏沉。她定定的看着宋氏,站在日头下眼里却染上了寸寸薄霜。

  这样的眼神让宋氏感觉到不适。

  她僵着脸避开沈娇娇,去安抚宋窈。

  “窈窈,你怎么样了?还有哪里受伤?”宋氏满心担忧。

  宋窈抬起手紧紧攥住杜鹃的衣襟,一个劲地往她身后缩,语气惊恐地大叫:“娘!娘!沈娇娇她疯了,她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

  此刻宋窈的惊惧并不是做戏,她本就没受过什么罪,如今更是直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她再看沈娇娇时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畏惧,娇弱的身躯更是止不住地颤栗。

  “窈窈别怕,告诉娘,沈娇娇为什么突然要杀你?你又为何一大早要跑到这来?若不是杜鹃及时来找我,恐怕就……”宋氏脑中想到那个后果便只觉得内心一阵后怕。

  “娘你让人给沈娇娇抓起来,把她带走!”

  眼见着沈娇娇缓过来,随即又将视线缓缓挪到她脸上。宋窈目眦欲裂,脑海里尽是沈娇娇那双潋滟声色的眼睛。

  她的声音立马大了两分,喉咙都有些嘶哑:“娘!沈娇娇的眼瞎是装的,她根本没瞎!”

  “她没瞎?”宋氏闻言,不由的一愣。

  她的目光狐疑地落在沈娇娇脸上,随即却看到了一双冷清的双眼。

  宋氏猛然反应过来,因为太过慌张,她竟忽略了沈娇娇双眼正常的事。

  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寂,让宋氏心下警铃大作,不知为何,一阵没由来的心悸震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荒唐!

  她堂堂宣平侯夫人,怎会惧这连毛都没有长齐的黄毛丫头!

  宋氏稳了稳心神,厉声呵斥:“沈娇娇,你当真没瞎?那你又为何要装出这眼盲模样来欺骗众人?!”

  还未等沈娇娇说话,宋窈满脸怨毒的喊道:“还能有什么理由?她这般骗我们,定是居心叵测,说不定还记恨着娘你当年没把她带进侯府,想伺机报复。”

  这句话让宋氏沉默了,平心而论她是对沈娇娇有所亏欠。

  若是其他人,宋氏大可让下人打杀了。

  野兽尚且虎毒不食子,沈娇娇再不成器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现在若是处置了她,姜肆那边也不好交代。

  她紧绷着脸,忍了几息才缓声开口:”来人,大姑娘心思不正把她关进祠堂,好好反省。”

  这是轻拿轻放,不打算深究了。

  随着宋氏声音落下,几个丫鬟便疾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她出来!”

  丫鬟上来束缚着她的手脚时,沈娇娇并没有反抗。

  也不知是刚刚已经耗了她太多气力,还是彻底死了心。

  她扬着脸,逼退了眼中的热意。

  “娘,你!”

  宋氏还在安抚着宋窈,  知道她想说什么缓缓摇了摇头制止了宋窈的话语气带着责备:“我不是说了让你在房里待着不准出来吗?你怎么就跑到这边来了。”

  一提起这个,宋窈便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昨夜的一室荒唐。

  她眼眶一热,低着头啜泣起来,却咬着牙连一个字也不肯说。

  一向溺爱宋窈的宋氏当即便慌了手脚,一时之间只顾得安慰,将那个问题抛之脑后。

  沈娇娇被人扶着往竹林外走。

  就在此时,她却缓缓转过脸,幽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宋氏,冰凉的唇轻启:“母亲……不、我应该叫您宋夫人,宋夫人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宋氏眉头一皱,不知道她这又要干什么。许是看在她乖乖受罚的份上,宋氏还是点了点头,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问。”

  一个字,尽显薄凉之意。

  沈娇娇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当年你狠心抛下父亲和我,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如今十几年过去,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曾后悔过?”

  宋氏触及到她的目光,胸腔中猛然一空。随即便被心虚充斥,她眉头紧皱,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她想了想还是冷声说道:“肚子都吃不饱的境地下,说那么多还有什么用?”

  “现如今你竟然问了我这个问题,那我便告诉你,如果重来一回还要让我选择的话,我依旧会坚持当初的想法。”

  宋氏语气坚决,她看了沈娇娇一眼,让丫鬟们把她带了下去。

  直到被竹林阻挡住视线,沈娇娇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个方向,长久,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丫鬟们把她拖出林子时,沈娇娇却笑了起来。

  这笑声凄厉而婉转,恍若雌鸟悲鸣,惹的丫鬟们浑身一颤,身上起了几层鸡皮疙瘩。

  不知笑了多久,她总算停了下来。

  沈娇娇收回视线,将眼中的湿意掩藏……

  偌大世间,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宋窈被带回了院子,偏房里的浴桶倒了满满一桶水,还撒上了花瓣。

  干净的衣裙也放在一边。

  宋窈足足洗了一两个时辰才从偏房里出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身上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气。

  脏了的衣服早就已经拿去烧了,婆子们在收拾浴桶和偏房。

  见宋窈出来,守在外面的杜鹃立马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害怕得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姑、姑娘恕罪!”

  清洗干净,宋窈的心情好了一些。

  “恕罪?”宋窈轻笑一声,绕着杜鹃缓缓踱着步:“那你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奴婢、奴婢不应当离开太久,在引开春杏之后,奴婢就应当立马回去的,也省得主子您受皮肉之苦……”杜鹃哆嗦着。

  杜鹃此时是真的很害怕。

  宋窈一向脾气不好,更是从来不把他们下人的命当命,在她手底下留下伤的丫鬟不在数,更别提那些已经被发卖出去的人……

  据说,之前有一个丫鬟仅仅只是在给她带玉簪时手上的力道控制住,把她的头皮给戳疼了,那个丫鬟便被发卖到了一户屠夫家里。

  后来那个屠夫便因为杀人嗜血一事被大理寺捉拿归案了。

  而那个丫鬟,世上却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听着杜鹃的话,宋窈赞同的点着头,“听你这么道来,想来你也确实罪该万死啊……”

  “姑娘饶命!”她这话恍如阎王的低语,吓得杜鹃连连在地上磕起头来。

  她每磕一下头,地面便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

  铺满青石子的地面并不平整,一磕一叩之间,杜鹃的很快便被磕破,鲜血顺着她的动作一丝丝洇入石缝之间。

  “你慌什么?”宋窈看着她这惶恐的模样,顿时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好一会儿,她停下来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今日的事也算你机灵,知道将母亲寻来。”

  杜鹃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眼神带着茫然和拘谨。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宋窈却是弯腰蹲了下来。

  她蹲在杜鹃面前,神色温柔,良久之后伸手,她轻轻的抚上了杜鹃额头上的那一处伤疤。

  “你怎么将头磕成这样?这张脸还有用——”宋窈伸手握住杜鹃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随后一路进了屋内。

  杜鹃湍湍不安。

  宋窈却去了内室,她在一个黄花木箱里下寻出了一张薄纸,随即又从梳妆台下的匣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

  想了想,她又转身从枕下取出一只刺绣十分精致的锦囊。锦囊里装着几锭银子,沉甸甸。

  宋窈拉着杜鹃走到一旁坐下,她拉过她的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杜鹃手中。

  “姑娘你这是……”杜鹃下意识想拒绝。宋窈却按住了她。

  “这瓶是药,治你额头上的伤用的。你仔细着,万不可留疤。”

  她声音轻柔,意味深长的一笑,再一次伸手在杜鹃额头的伤疤附近抚摸了片刻。

  “还有这些,这是你的卖身契,现在我将它还给你。”她收回手,指尖在锦囊上的纹绣上摸索了片刻。“这个锦囊里装着二十两银子,足够你去官府脱了奴籍再寻一个夫婿好好过日子了。”

  杜鹃冷不防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不但不欣喜,反而觉得害怕非常,冷汗瞬间遍布全身。

  她连忙将手中的东西塞了回去,站起身退后一步,作势又要跪下。

  “姑娘!奴婢不敢!”

  宋窈见状,让她跪了一会,才伸手将她的身子扶起。

  “有何敢不敢的?莫非你觉得我此刻是在戏弄你不成?”宋窈轻叹一声,语气中似乎含着几分伤心:“我知道,以前的我对你实在是过分苛刻,所以才惹的你如今如此怕我。”

  杜鹃低着头颤抖。

  她实在不知道宋窈眼下又是在演哪一出戏,所以愣是不敢搭一句话,生怕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宋窈便会叫人把她拖出去打杀了。

  “你莫要害怕。”宋窈见她依旧是这副不吭声的模样,她耐着性子,继续宽慰道:“往日的我实在是过于骄纵,做了许多错事。如今这些,也只不过是我在弥补我的过错罢了。”

  “机会只有这一次,若再推辞可就真不能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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