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石破天惊（中）

一个时辰后。

  万籁俱寂的深夜，原本静悄悄的鲁王宫殿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烛光，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若从高空俯瞰，你会发现这些烛光直入王宫深处的“秘龙殿”未曾停歇。

  这鲁王宫建于洪武年代，模仿皇城之姿，虽规模稍逊，但“秘龙殿”犹如紫禁城中的“乾清宫”，历来是鲁王的寝宫。

  烛火摇曳中，六十多岁的鲁王朱寿鋐坐立不安，身披厚重的长袍，脸上写满了恐慌，呼吸急促。

  不久前，他被陪伴自己数十载的亲信太监从梦中唤醒，声称有重大变故。

  他在恍惚间一度以为那位伺机而动的“幼弟”终于按捺不住篡位的野心，意图发动“政变”，夺取王位。

  然而，亲信太监接下来的话让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王爷，天快亮了，您得快做决定...

  "

  见王位上的朱寿鋐依旧无动于衷，与他年龄相仿的老太监忍不住出声催促，眼中满是忧虑和愤怒。

  早在兖州城出现了一些“陌生面孔”时...

  "那些时日，他便曾谨慎地告诫身边的鲁王，切勿因多年执着而庇护那作恶多端的泰兴王。

  然而遗憾的是，鲁王朱寿鋐几经挣扎，终究未曾向天子陛下呈上“请罪”的奏疏，揭露泰兴王的罪行，而是选择了沉默。

  紧接着，事态发展出人意料，仿佛一夜之间，京都的巷陌间流传起众多针对泰兴王“违法”的议论，不仅涉及陈年旧案，更微妙地暗示其与昔日的邪教白莲教有所勾结。

  据京城传来的情报，紫禁城内的天子陛下闻讯震怒，下令彻底调查此事。

  礼部侍郎徐光启及吏部尚书周嘉谟等九卿借此势头，奏请由三大司法机构联合审理“违法”的宗室藩王，试图从根本上解决这些宗室的特权问题。

  尽管天子陛下并未批准此项提议，期待的“廷议”结果也未公开，但兖州城中的宗室们在得知此事后，依然心生寒意。

  这几日，就连最桀骜不驯的“泰兴王”也乖乖待在府中，不敢像从前那样招摇过市。

  "正是，必须有个对策了..."

  闻言，坐在王座上迷茫无措的朱寿鋐仿佛找到了依靠，急忙向身旁的老太监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在泰兴王的威胁下安然无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位与他一同长大的忠诚贴身太监。

  "哎呀，我的王爷啊..."

  见鲁王依旧手足无措，穿着红袍的老太监苦笑摇头，脸上紧张的神情略有缓解。

  毕竟，朱寿鋐是名副其实的“鲁王”，天潢贵胄，身份无比尊崇。

  由于早年无子嗣，他一心想着为后代积德，不像大明多数宗室藩王那般昏庸。

  他既不像武昌楚王那般嗜财如命，遍地做生意，也不像长沙吉王沉溺声色，府中豢养上百歌姬。

  反而，朱寿鋐时常出资救济兖州城中的流民及落魄的低级宗室。

  为此，朝廷多次颁旨表彰，就连隐居深宫多年的万历皇帝也曾亲自下诏，赞扬他的功绩。

  可惜，朱寿鋐偏偏摊上了一个贪婪无度、不择手段的弟弟。

  "王爷，当前首要之事，您需整理府内预先收集到的证据，明早一早就交给督军大人...

  "面对朱寿鋐焦虑的目光，老太监尽力平稳呼吸，使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躁。

  尽管刚才府衙派出的“通报”士兵因慌张而语无伦次，他还是迅速抓住了关键信息。

  执掌锦衣卫二十载的骆思恭已出现在兖州城，并透露天亮后会有两千兵士进城......

  几日前的“星辰议会”上，怒火中烧的天子公开昭告，命令水道总督张九德深入调查泰兴王牵涉的“黑暗密谋”一事。

  毋庸置疑，张九德此刻恐怕已驻足在济宁府的边缘，随时可能踏入幽暗的兖州城。而锦衣卫的领袖骆思恭深夜悄然入城，独自面对危险，也许是顾虑泰兴王在走投无路之际，会拼死一搏。

  毕竟，传言中泰兴王的府邸收容了众多神秘宾客，而兖州城的戍卫将领与他关系密切。

  "确实如此，确是如此……"

  鲁王朱寿鋐赞同地点头，原先剧烈波动的心绪逐渐平息。多年来，他对泰兴王的诸多恶行虽视而不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毫无防备。正如身旁的老侍从所说，他握有泰兴王豢养宾客、欺压良善的罪证，甚至还有他勾结曲阜的圣贤公府，滥用权力掠夺平民土地，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的铁证。

  然而，仅凭这些就能洗清他的嫌疑吗？天子那冷酷的性格，会如此轻易放过他吗？

  关乎生死存亡，原本有些恍惚的鲁王朱寿鋐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来人，传达我的命令，包围泰兴王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刹那间，朱寿鋐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下了决定，眉宇间隐约透出一丝得意。身为大明最尊贵的“亲王”，他的待遇远超“郡王”。虽然历经两百年不断的“王权削弱”，他的权力已微不足道，但府中仍有百余名守护王府安全的“皇家侍卫”。

  这个数目虽不及明初“亲王”动辄数千人的卫队，但远超泰兴王府的防卫力量。

  老侍从闻言先是愣住，随后微微颔首，脸上浮现欣慰的微笑，心中却充满无奈。

  “王爷啊王爷，若您早有这样的觉悟，又何必沦落至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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