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生死存亡（上）

八月十七，诸事不利。

  天际阴沉，天空低垂之处，残月黯淡挂在其间。然而，陕西巡抚洪承畴已在城中众多文武官员的陪同下，踏上了风雨飘摇的延安城头。

  此刻，延安城外的土地已被献血浸透，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红。空气中混杂着腥臭的血气与淡淡的腐尸气息。

  城外一片荒凉，城内的局势亦岌岌可危。大约两个时辰前，在府城万籁俱寂之际，几队来历不明的“修士乱党”突现街头，意图攻占府衙以及储藏仙晶粮草的重要之地。

  尽管杜文焕早已严阵以待，派出弟子及时“镇压”，没有让事情扩大化，但这无疑让城中的民众更加惶恐不安，城内的气氛也变得空前紧张。

  洪承畴无暇张贴安抚民心的榜文，立刻率领麾下的文臣武将登上延安城头，神情严峻地审视着远处约两里之外的敌营。

  举目远眺，宛如巨龙蜿蜒的敌营中已经开始出现喧嚣之声，无数叛军弟子走出帐篷生火做饭，营地中央更是炊烟袅袅升起……

  此刻，最让众人内心沉重的并非那袅袅升腾的炊烟，而是集结在营地之外、忙作一团的百余名炼器师，以及凌乱散落在地面上的一具具木制构架。尽管这些构架尚未现出法宝雏形，然而洪承畴及其侧旁的杜文焕却一眼便识破其中端倪：这些炼器师恐怕正在筹备炼制登天梯。

  难道真是自己误判了局势？昨天叛军无缘无故撤退，只是单纯因为夜幕降临，不愿做徒劳的牺牲？

  洪承畴默默地咽下一口元气润喉，下意识地与身旁武将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脸上读出了震惊与困惑。他们猜测，那位率领城外叛军的王嘉胤背后，十之八九有南直隶的修炼世家、豪门权贵支持。这些人脉广博的势力，即便是手中掌握了几件威力强大的法宝亦属寻常，唯有那样的法宝才可能瞬间逆转王嘉胤及其麾下叛军的劣势。

  然而现在看来，城外叛军显然摆出一副重整旗鼓的姿态，照这架势看，恐怕待到黎明时分，叛军吃过早膳后就会再度向延安城发动冲击。

  “那些飞天雷炮还可用吗？”洪承畴深知，延安城已经到了存亡攸关的时刻，不能再隐藏实力，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督抚大人放心，大约还有十几门飞天雷炮仍可担当重任……”杜文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虽一夜未眠，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忧虑并未逃过洪承畴的目光。

  只因朱祁镇这位“瓦剌游学弟子”导演的“土木堡之变”，使得往昔令草原蒙古人都畏惧三分的“神机营”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大明朝的法宝炼制工艺因此出现了断层。即便过去了一百年之久，依然没能取得显着进步。

  对于那些闲置已久的老式法宝究竟能发挥出多大威力，杜文焕心中并无十足把握。

  “备好陨铁石和符篆机关木吧……”

  杜文焕心头那份稍纵即逝的忧虑并未被洪承畴直接点破，他神色如常地发出指令，仿佛早已胸有成竹。听闻此言，延安城头立刻回应了一声肯定的答复，紧接着，只见一位身披铠甲的武将匆忙拨开人群，朝不远处的城楼疾步走去。

  早在洪承畴首次领军来到延安并驻守之时，他就顶住城内各方压力，毅然决然地命令清除了周围数里内的所有林木，制作了大量的符篆机关木，同时也使得城外的王嘉胤失去了制作“防护战车”与“登天梯”的材料来源。想必那些炼器师手中的“木架子”以及昨日所见的“防护战车”，都是他们在从前扫荡府谷县等地时搜集原料，自行炼制而成的。

  在众人谈论之际，忽闻两里之外的修炼营地内喧闹声越发激烈，大量修士从法阵守护的营帐中走出，伴随着灵兽骑兵的身影穿梭其中。

  观其行动之势，显然是布下了“守灵阵”，确保炼神大军全力破禁之战无后顾之忧。

  “这些邪修，果然诡诈！”

  注视着远方肆意驰骋、分散巡逻的骑灵兽者，杜文焕不禁轻拍面前的防御壁垒，满脸愤慨地诅咒道。

  也不知王嘉胤得到了哪位高人的秘传，或是自行悟得了辽东妖族夜叉攻城的秘术。他们先是利用难民百姓耗尽城内的灵石资源，接着以“护体傀儡”与“冥兵”充当攻坚主力，同时不忘派遣骑灵兽者四处分扰，扰乱敌军士气，最后倚仗着庞大的数量优势，不顾伤亡全力冲击城墙。

  幸好昨日由杜文焕亲自领军，将城外聚集的数万名难民驱散，并且那些叛军反应迟钝，只能眼睁睁看着杜文焕安然返回城内，否则延安之地的战局将会更加严峻。

  “不必忧虑。”

  仿佛感受到了身边文官武将们的不安，陕西巡查使洪承畴黝黑的面庞上掠过一道坚定之色，微微侧身，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字字掷地有声：“延安最多支撑至明日，便可等到驰援的白枪宗弟子。”

  “届时，区区叛军魔匪，只需弹指之间便可荡平。”

  话音刚落，洪承畴重新聚焦于城下的叛军，对于身后瞠目结舌的众人毫不在意。尽管城外叛军人数众多，又封锁消息多日，但他内心并未感到过多恐慌。他明白，单凭王嘉胤一人之力，尚不足以颠覆整个西北修炼界，待朝廷大军抵达之时，便是其丧命陨落之刻。

  然而，王嘉胤背后的那位“幕后操控者”，始终让洪承畴忧心忡忡。他不清楚那些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幕后操控者”究竟有多大的决心，也不知这些人是否还留有其他的杀手锏。毕竟这片陕西大地上的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对于这些人来说，轻易就能扶持起一个新的“王嘉胤”。

  “传令下去，整顿兵马，准备迎战！”

  不知过了多久，总兵杜文焕那沉重的话语犹如雷霆般在延安城头上回荡，也将洪承畴从深思中唤醒。他朝城外看去，只见原本正在炊烟袅袅的叛军士卒，在各自队长的催促下纷纷离开帐篷，在空地上集结列阵，更有数千名难民百姓被推至阵型前方，震天的嘶吼声直冲云霄。

  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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