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永定楼22
回忆是奇怪的东西，在你试图遗忘的时候被不断记起，在你试图找回的时候，不断溜进遗忘的罅隙。
宋归程的记忆力很好，或许得益于此，他的学习旅途可以说得上一帆风顺，他在副本里的解密通关也依仗无意中记住的细节。
但也受限于此，他记得人生中每一次伤害，每一次孤立无援，每一次万念俱灰。
就像现在，他根本无须努力，巫止那天的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他柔软的发丝、冰冷的体温、犹如看草芥一般的眼神，分毫不差地在他脑海里重映。
如同电影回放，一帧帧，一幕幕，准确又清晰。
那种窒息的感觉似乎又涌上喉头，他不自觉扶住墙壁。
“你怎么了？”陈温屿洗完手出来，看到宋归程陡然变白的脸色，急忙上来扶他。
宋归程深吸口气，才把自己狂跳的心脏从嗓子眼吞回去，他走到窗口想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刚转个身，视角无意间的转换让他刚平复下去的心脏又狂跳起来。
找到了，他们房间里唯一一件黄色的东西：
窗帘。
第一天晚上，他从窗帘的滑索里找出了死人的指甲。
陈温屿顺着宋归程的目光，也看到深黄色的窗帘。
！！！
他呼吸一窒，扶着宋归程的手紧张地用力往下按。
“嘶——”宋归程疼得脸抽了下。
陈温屿立马放松，举起双手往后退：“抱歉抱歉，条件反射。窗帘是黄色的，窗帘是黄色的……”
他哆哆嗦嗦地把笔记本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中途手抖了一下，笔掉到地上。
“咕噜咕噜”滚到宋归程脚边。
宋归程捡起来递给他：“早上看卢源的尸体都面不改色，怎么这会儿怕成这样？”
陈温屿接过笔，脸色煞白，惨淡地笑了下：“我不怕别人死，但是我怕我会死。”
垃圾桶的规则已经推导出来，但是颜色的规律还没有明朗。
那深黄色的窗帘无疑是套在人脖子上索命的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收紧，把人永远留在副本世界。
“这个副本肯定还会死人的，”陈温屿擦了擦沾上灰尘的笔杆，“才死了一个，只死一个推不出来全部的规则。”
就像他上次说的，每一条规则的推导都需要玩家付出生命的代价。
系统、任务、npc，不会再给玩家有效的信息，生路在死亡里，没有人想死。
宋归程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为陈温屿的经验按理来说比他丰富，可是也比他更害怕。
“你有听说过哪个玩家脱离副本吗？”他问陈温屿。
陈温屿回答：“没有。”
他把窗帘的这条线索也写进了自己的笔记本。
“但是我知道有个人的实力强到了可以无视副本规则。”他的脸上有崇拜、有羡慕，也有对自己处境无能为力的颓败，即使隔着厚重的镜片也能感受到。
宋归程大概知道他说的是谁。
唯一的超S级玩家，他所在公会的会长：江迟。
那个有点神秘的青年，对他态度好得出奇，第一次相遇就出手帮助了他。
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是单纯的古道热肠，还是有所图谋。
如同江迟一般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玩家都在规则绝对的倾轧下苦苦求生。
将生命和鲜血全抛进这个惨无人道的游戏里。
很快，陈温屿的话应验了。
这个副本的第二个死者产生了——二楼的李峄。
听到消息，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二楼，只是围聚在门口不敢进去，因为屋子里一片狼藉，满目都是焦黑的墙壁和被燃烧后留下的灰烬。
李峄的尸体横在房门口，头朝下，下半身在房间里面，上半身露在房间外面，被烧得面目全非。
空气里混杂着焦臭味和烟火味，闻久了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他露在外面的双臂还维持着朝上伸展的姿势，似乎临死前一秒还奋力挣扎着要往外爬。
只是最后还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拖进房间里，生命随着整间屋子一起被烈火燃烧，葬身地狱。
没有人听到声音。
*
宋归程是第一个发现李峄死亡的人。
临近晚饭时间，他和陈温屿一起下楼。
这里楼梯幽暗狭窄，阴雨天气更显昏暗，头顶的灯光犹如摆设，只能照亮楼梯口那一片地方。
楼道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宋归程和陈温屿的脚步声。
从三楼的楼梯拐角处下来，宋归程被突然撞进眼角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那个人影背对着他，身形半隐在墙壁后，另外半个身体被拢在虚无黯淡的楼梯灯下。
看起来犹如鬼魅。
似乎是察觉到宋归程的目光，他慢慢转过头，只露出灯下的半张脸，脸上的五官如同融化了一般模糊。
只剩下一只黑洞洞的眼睛，凝视着和他隔了几层楼梯的宋归程。
楼梯上的宋归程脚步一僵，欲要迈出步伐的腿收回去。
陈温屿跟着他一起停下脚步，扭头奇怪地问：“怎么了？”
宋归程再去看时，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的那道充满恶意的窥探视线只是错觉一样。
可他清楚那绝不是自己的错觉。
陈温屿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安静地闭上了嘴。
“我们去二楼看看。”宋归程沉声道。
他记得李峄住在206。
拐过楼梯口的第一户是201。
越走近，宋归程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
心脏悄无声息地加快跳动，他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直到他闻到焦臭味。
宋归程知道，李峄出事了。
*
李峄的死并不让人意外，奇怪的是他的死法。
被火烧死。
没有挣扎，没有呐喊，死得悄无声息。
火灾好像提前选定了目标，在杀死李峄之后就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八个玩家全都挤在小小的门口，犹如被塞进竹笼里的鸭子，一个个伸长了脑袋。
“他、他触犯了什么规则，”梁秋婷声音颤抖，“他不是说今晚和我们一起上五楼吗？怎么会突然死掉。”
陈温屿一言不发地记着笔记。
无厘头的规则让每个人都身处压抑的环境，有人的精神已经开始崩溃。
被火烧死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死法，平时被烫一下都疼痛难忍，更何况皮肤被大面积地灼烧。
光是看着，连自己的痛觉神经仿佛也抽搐起来。
宋归程想到刚刚在楼梯间看到的影子，他走进去，掏出自己的钥匙，轻轻地戳了一下李峄已经被烧得焦黑的身体。
忽然，李峄的尸体像被抽掉骨头一样，软软地塌陷，皮粘上皮，黏在地上。
！！
他的尸体里面空了，只留下烧毁的皮囊。
梁秋婷捂着嘴后退，两腿发软，幸好身后的施墨琪扶住了她。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沉默笼罩住每个人，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压抑的气氛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人们心头。
已经有了两个死者。
宋归程在心里给已知的信息连线：
卢源——三楼——绿色垃圾桶——被树戳死。
李峄——二楼——红色垃圾桶——被火烧死。
……
“我知道了！”
宋归程的声音有点颤抖，打破了空气里的沉寂。
他抓紧手中的钥匙，齿轮压着他的掌心，传来不明显的疼痛。
“垃圾桶的颜色，对应的是住户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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