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成缨。”

  有那么一瞬间,池遥以为自己发出了声音。泪水顷刻漫上眼眶,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幸而她戴了口罩,旁人不能轻易看出她落了眼泪。

  “成缨!”对方怔愣片刻,忽然激动上前扳住她的肩膀,惊喜大叫:“成缨你回来了?!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诶!干什么,放开医生,人家是来给你做检查的!”负责医生连忙上前制止她的动作,一边歉然地给池遥解释,“池医生,你没事吧?她发病了,你别跟她计较。”

  池遥垂下眼帘,木然摇头:“我没事。”

  “成缨!成缨,我是孟婧啊,你不认识我了?”

  “你看清楚了,人家池医生不是你说的什么成缨!”

  “啊……医生?”

  她听了负责医生的训斥,总算冷静下来,怔愣地看池遥半晌,大梦初醒般怅然道:“哦,你不是成缨,成缨已经死了。”

  那刺耳的字眼深深扎伤池遥的耳朵,她身体猛地一颤,手背青筋暴起,用尽力气才忍下反驳的冲动。

  “成缨已经死了……”孟婧喃喃自语,“你的眼睛很像她,我认错人了,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池遥倏地抬起眼睛,眼眶蓄满血红的泪水,欲落未落,像裂开纹路的晶石。

  这个视角只有孟婧能看见她的正脸,猝不及防撞上她的视线,她怔怔地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张口说话,面前看起来很悲伤的人忽然转身就走。

  “诶,池医生,这就检查好了?”接待Alpha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池遥偏开脸,咬牙控制情绪:“嗯。”

  “那您接下来什么安排?”

  “我会马上离开疗养院,后面的事自行安排,不用麻烦你了。”

  她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径直朝门口去,接待Alpha听她这么说便没再跟,看着她笔直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总觉得她的气场忽然一落千丈,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

  从疗养院出来,池遥回了宿舍,房门关上那一刻,强撑的身体彻底坍塌,她靠着门瘫坐下来,将脸埋进膝盖间,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压抑的啜泣声。

  正值中午休息时间,楼下窸窸窣窣传来动静,又慢慢归于平息,只余蝉鸣嘶哑。

  池遥脸上的泪水枯涸,眼睛又肿又烫,她僵硬起身去卫生间将自己泡进冷水里,出来时从医药箱里翻出一支安眠针剂,注射进自己的血管中,而后睡得昏天黑地。

  沉甸甸的睡眠像是将她浸泡在幽暗的海底,死寂又空灵,一切心事都碎成袅袅升起的气泡,浮至水面,归于虚无。

  忽有一束亮光自水面穿射下来,透过薄薄的眼皮,强行将她唤醒,鸦黑的睫毛悄然掀开,惺忪的睡眼迅速归于清明,成缨已死的事实如巨石般兜头砸下来,心脏顷刻泛起一阵密集的刺痛。

  池遥捂着心口缓了口气,伸手去拿床头柜上正释放聒噪提示音的终端。

  通讯申请人是赵延,能让他主动找她不外乎是和解意有关的事。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少校。”

  另一端赵延依旧是冷硬的命令口吻:“回军区一趟,解意进入了发.情期。”

  池遥皱眉:“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算稳定。”他不耐烦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天已经回了军区。”池遥看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接近下班点,“现在就过去接他。”

  池遥搭乘通行车去到军事部,在楼栋入口遇到了一身肃正的赵延,他探究地看了她几眼,公事公办道:“他现在待在更衣室,已经注射了抑制剂。”

  “谢谢。”池遥没多说,错身上楼。

  解意的工作间带有专属更衣室,此时房门紧闭,听不见里面的一丝动静。

  池遥抬手敲门,笃笃笃。

  里面没人应声,她又敲了三下,正准备开口叫人,里面忽然爆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滚!”

  池遥瞠目愣了片刻,温声叫他:“解意,是我。”

  空气安静了数秒,忽然房间门“豁”地大开,里头光线晦暗,只看得见朦胧人影,池遥被一股重力抓住手臂拽了进去,“嘭”地一声震响,门又被重重拍上,一具高热的身体欺上来,推着她压到门板上。

  “池遥……”解意这一声叫得委屈又缱绻,炽热的气息尽数喷吐在她颈间,柔软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触碰她的肌肤。

  池遥心脏轻颤,干涩的眼睛又开始发热,她拥住怀里的人,一手抓着他的头发轻轻揉按:“解意,我回来了。”

  “我好想你。”

  “我也是。”

  解意沉默抱了她一会儿,语气扭捏地开口:“……我发.情期到了。”

  “嗯,我知道。难受吗?”

  “有一点。”他抿了抿唇,抬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下巴,身体有意无意贴着她蹭,“池遥,你咬我一下。”

  他扯开领口,露出后颈一块微肿泛红的皮肤,微耸肩膀,将他的腺体往池遥嘴边递近。

  “解意,我没有信息素。”她蹙起眉,说得很直接。

  “没关系。”解意执着地将腺体凑上去,声音轻软,似哀求又似诱惑,“你咬一下,好不好?”

  池遥没动,思绪在短时间内不受控制地发散,她毫无征兆地说:“这样有意义吗?”

  这些年她一直沿着成缨的轨迹走,而最终只找到了她的死讯,甚至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为她报仇,这样有意义吗?

  但这句话落在解意耳朵里,又变成了另一番含义,他忽然一凛,朦胧的眼神立时清醒,惊讶又懊悔:“我……”

  他抬手将衣服拢好,退开半步距离:“对不起池遥……”

  池遥回过神,怔忡地问:“为什么道歉?”

  “我不该强迫你扮演Alpha的角色……”他生怕刚才的要求冒犯到她,战战兢兢地牵住她的手,“池遥,从和你恋爱开始我就做好了靠抑制剂度过发.情期的打算,我需要你远高于需要信息素,忘掉我刚才说的话……”

  发.情期的Omega本来就比往常更加敏感与脆弱,对喜欢的人有极高的感情需求与依赖心理,他这番话说完,眼睛已经泛起水光,整个人看着潮湿又柔软。

  池遥的指腹抚了一下他的眼尾,顺着侧脸一路往下,停在锁骨的位置,挑开他的衣领。

  “解意,不用向我道歉。”

  说完,她低头靠近那一块散发着高热的肌肤,嘴唇翕动,慢慢濡湿,而后分开齿关,轻轻咬合下去。

  “嗯……”解意紧紧闭上眼,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

  池遥并没有很用力,只留下一排浅浅凹陷的牙印。

  她摩挲着那些痕迹,忽然落下泪来:“解意,最大的意义就是遇见了你。”

  解意趴在她的肩上喘息,渐渐察觉到她呼吸中的抽气声,慌忙捧住她的脸:“为什么哭?发生什么了?”

  他虽这么问,但内心已经有了猜想。

  “解意,成缨不在了。”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走调的哭腔,泪水越加汹涌淌下,浸湿他的手指。

  “池遥,你还有我。”解意紧紧抱住她,心脏像被抓握般闷痛,眼眶里也泛出湿润的水汽。成缨在她心里并非什么人能取代,但此时此景,他找不到其他安慰的话,只是想告诉她,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寂静幽暗的空间里,池遥靠着解意又大哭了一场。他没再多说安慰的话,只是安静抱着她,手掌轻轻顺抚她的脊背,让她可以放任自己的脆弱。

  当悲伤稍稍平息,她从解意肩上抬起头,扯了扯他被眼泪沾湿、贴在身体上的衣料,有些抱歉:“把你衣服打湿了。”

  解意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更关心她的状态:“没事,这里有可以更换的衣服。你好些了吗?”

  池遥勉强打起精神:“嗯,好多了。我们回医务室一趟吧,你将近半个月没做治疗了。”

  解意正处于特殊时期,两人在更衣室待了一会儿,等楼栋里的人都下班后才离开。

  虽然注射了抑制剂,但发.情期的Omega受激素影响,会加倍想要依赖自己的伴侣,解意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在池遥悲伤的关头还找她索取额外的关注,却在不知不觉间依旧想要和她亲密。

  从通行车下来,疗养院西南角周围已经看不见人,他贴着池遥走路,轻轻将用食指搭在她的掌心。

  他小心翼翼的触碰让池遥意识到他在克制自己的需求。这还是她第一次陪一个Omega度过发.情期,情绪被成缨的死讯支配着,让她冷落了他。

  她收紧手掌,握住他的食指,而后辗转着牵住他的手。

  解意谨慎地往周围看了看:“池遥,你不用管我。”

  “我们是恋人,你现在需要我,我怎么能不管你。”

  “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已经靠自己度过发.情期很多次了,没关系的。”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还成为她的负担。

  池遥没有放开:“对于成缨的死,我并非没有心理准备,你不必太过担心。”

  她深知成缨死亡的可能性远比活着要大,只不过发现她有可能是被关在疗养院出不来,这些年才杳无音信这件事给了她空前的希望,而希望越高,失望便越大,她才一时悲伤得难以自已。

  “池遥,我……”解意话说到一半,忽然猛地抽手,迅速往旁边迈一步拉开和她的距离,目光警惕地盯着某个方向。

  发.情期的Omega对Alpha的存在尤为敏感,池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林卓余正从墙角转出来,他看见两人,动作一滞,眼神立刻充满敌意与审视。

  双方对峙片刻,没有任何交流地错身而过。

  解意后怕地舒一口气:“好险,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还不巧是林卓余。”

  池遥偏头往回看了一眼,林卓余背对他们停了下来,正在终端上戳戳点点。她浅蹙起眉,只淡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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