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殇
灵识威压在几人面前缓缓凝聚成形，最后化作几道数丈高的人形影像，人影面部并不清楚，无法分辨身份。可单就威压来看，并不比空中那男子逊色多少，甚至尤有过之！
那男子见此，先是一惊，凝神探查后冷笑一声，“几道灵识投影而已，看来你们的师长皆是半圣啊，其中还有个圣境，啧啧，青莲宗如今的底蕴还真是恐怖。不过以你们这点修为，又能让这投影发挥出多大威力？”
心中却是生起一丝烦躁，这十人皆有此等灵识护佑，他可不会认为这十人便是叶青莲全部的徒孙，而青莲宗中又会有多少位圣境？一会即便自己恢复了肉身恐怕也难以脱身，而更麻烦的是这阵法能有如今威力完全是借天地之势，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外面进不来，同样自己也出不去。外界究竟是何情况，又聚集了几位圣境也是完全不得而知。而七星凌日的特殊天时总有时限，届时自己将完全暴露在愤怒的青莲宗面前，也得准备些后手啊。
男子心中如是思索，而下方的几人却是不再多言，同时动手。数位执事的合击阵法中窜出一道七彩流光，却是被萧灵面前的投影收入掌中，其身形大体可以看出是位宫装妇人，应当就是她的师尊，阵脉掌道青湘子，只见其素手一翻，掌中那七彩流光猛然摊开，化作一朵布满阵纹的莲花。花瓣缓缓旋转，恐怖的气息自花蕊中释放而出，甚至使得男子手上的血色符印都微微颤了颤，只不过那莲花有些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其余九位亲传沟通着面前的灵识投影，一股精纯的灵气夹杂着玄奥的法则之力不断涌入萧灵面前的投影。只见那灵识投影竟是逐渐显现出面貌，而其掌中所托莲花也越来越凝实。
这正是他们想出的策略，因在场数人中只有萧灵的投影来自圣境强者，上限最高，若是萧灵修为能达到行者境，那这投影甚至可以发挥出九劫破死境之力。无奈，萧灵的修为也是十人中最低的，他们只能集合众人之力灌入那投影之中，以求让其威能更强些。只是，这对萧灵的负荷就……
“噗嗤！”一大口鲜血自萧灵口中喷出，少女的俏脸苍白如纸，就连目光都变得有些恍惚。那灵识再如何说也是根植与她的灵魂中，如此恐怖量的灵气与法则之力相当于是施加在她的灵魂之上，以她驭身境小成的修为，又怎能不痛苦？
后方的九人见此，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忍，灌注的速度稍稍放缓，而萧灵也是得到片刻喘息之功，却是顾不得休息，焦急地回头问道，
“怎么不继续，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萧峰有些心疼地道，“灵儿，要不，换个……”
话还没说完，已被萧灵打断，“不行，这是最好的办法，继续！”
“可你……”
“我说继续！”萧灵的眼中射出慑人的冷光，而后转头看向空中那满脸嘲讽地看着几人男子，“我撑得住，而他，必须死！”
听着萧灵所言，九人一叹，不再多言，手印一变，全力灌注起灵气与法则之力。
“啊！”惨叫声戛然而止，萧灵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几乎要爆开，却还是守住最后一丝清明，咬紧牙关，不再发出丝毫声音，只余嘴角血迹缓缓流下！
身后九人看着前方那道蜷缩起来缓缓颤抖的倩影，皆是不忍地转过头去，只盼得这一招快点成形，重创甚至击杀那男人！
在对得萧灵如同酷刑般的一刻钟后，那朵阵纹莲花也是如同实质，其中七彩华光流转，如同神物！
其余九人身前的投影皆是变得虚幻无比，其中众人也是气喘吁吁，身上的灵气波动也是弱了许多。几人却是连恢复都顾不上，目光全数聚在萧灵的身上。
只见萧灵七窍流血，双目赤红，原本清丽动人的面庞上满是血痕，状如厉鬼！目光死死地盯着空中的男人，娇喝一声，“受死！”
那身前的灵识投影尽数化入那阵纹莲花之中，莲花仿佛也于此时获得灵性，飞快地窜向空中的人影！
男人的面色也终于是认真了些，那道较小的符印祭入空中，单手向前推出，手掌迎上那旋转着的莲花。
轰——轰—轰——轰————
数道爆鸣声在相撞之处响起，气浪翻卷，法则之力更是疯狂扑来，将几人身前的灵识投影尽数震散，身形也是重重地被砸向地面，幸得几位执事挥手接下，才没有使伤势加重。
几人嘴角皆是有血迹渗出，而萧灵的意识都是有些模糊，在萧峰的搀扶下才能堪堪站直身体，却连脸上的血痕都顾不得擦去，目光死死地盯着空中的灵气团。
在众人的目光中，空中的灵气团缓缓散归虚无，而令得众人心下一沉的是，那男子连姿势都没有变化，脸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令得众人更加绝望的是，那岑执事所留的血雾已是尽数被吸收，那道较大的血色符印也是尽数转向下方的弟子，这下别说那些参加入门考核之人，就连内门弟子的身上也是逐渐升起血雾，谷中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男子负手于背后，“这就完了？还以为你们能有什么手段，真是无趣啊。”
嘴上如是说，心中却是暗暗心惊，那负于身后用来迎击的手掌竟是变得有些虚幻，他也没想到一些蝼蚁之流合击之下竟是让得他受了些小伤，不过也仅是如此了。
身形一动，瞬间便已出现在几人身后，单手掐诀，十数道由土石凝成的巨大手掌自脚下猛得出现，将几位执事与其他八位亲传攥在手中，而后其上光纹一闪，手掌收紧，几人的身体如同气泡一般轰然炸裂！
转瞬之间，秒杀数位寻生境执事和八名行者境亲传。圣境之威，恐怖如斯！
鲜血与碎肉当头淋下，还不待萧峰萧灵反应，那男人已至面前，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卡住二人脖颈，任由他们如何挣扎，却难挣脱分毫。
“陪你们玩了这么久，我也倦了。你俩我一会儿再料理，现在该干些正事了。”
只见男子缓缓闭住双目，口中念念有词，“血源劫煞，驭符炼魂。祭命于道，凝吾正身！”
伴随着男子的低语，那空中的血红色符印微微得颤了颤。而后，更加恐怖的吸力自其中爆发而出，一道道是之前数倍之多的血雾升腾而起，又很快断绝，与之同时断绝的，是一个个弟子的生机。
不到半刻钟，场中再无血雾升起，整个裂谷死一般的寂静，而那空中的血色符印也变成深红之色，其中符纹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男人睁开双目，大喝一声，“来！”
那血印自空中缓缓落下，融入其天灵之中，霎时间，刺目的强光瞬间覆盖整个裂谷上方，让得萧峰萧灵二人不自觉得闭上眼睛。
不到半刻钟，萧峰与萧灵突然感觉那掐着脖颈的双手突然有了温热的血肉之感，睁开双目，只见面前刺目的光芒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那男人身上再无虚幻之感，显然已经彻底恢复了肉身。
男人看着自己带着血色的手掌，再看看周身流转的血色光华，忍不住仰天大笑，“一万年！整整一万年，本座终于彻底复活！叶青莲，我康阳说过，你杀不死我！”
大笑一阵后，名为康阳的男人将目光转向手中的两人，“今日本座重归世间，心情甚好，你二人一个是百脉俱通之体，一个在阵道上天资绝佳，本座惜才，不愿将你二人尽数毁去，但又不可能将你二人全数放了。所以，现在你两之间有一个活命的机会，如何，谁想要？”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萧灵开口嘲讽道，“我呸！还惜才？你不过是怕我们等在外界的师门长辈罢了，想要留我二人其中之一做人质罢了，何必如此虚伪呃……”
骤然收紧的手掌让得萧灵无法说出话来，康阳的笑容也变冷了许多，“牙尖嘴利的丫头，倒是聪慧。既然猜到了，本座也就如实说了，你二人修为不高，看起来在宗门中地位倒是不低，用来当人质刚刚好。但同时带两个人质又太过累赘，本座只需要一个就够了。所以，现在，是生是死，选吧……”
萧灵正欲挣扎着出言嘲讽，却被萧峰出言打断，“那待你脱困之后，又打算如何处理人质？这真的是一条生路吗？还是只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康阳有些不耐烦的回答:“本座也不屑于骗你们，本座脱困之后人质也就没用了，本应当是直接杀了的。不过本座今日心情不错，倒是可以饶其一命，打至重伤濒死，丢于途中，还能拖住你们那追来的师门长辈留下施救，也算是物尽其用。”
萧峰闻言，却是释然一笑，“如此，便杀了我，留她做人质吧，相信你也看到了，在她身上的灵识乃圣境强者所留，比我更有价值。再加之刚才一战她已是伤及灵魂，绝无丝毫反抗之力，带着也省心些。只望你遵守你所言，留她一命。”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康阳竟是微微松开了些掐着萧灵的手，让得她可以发出声音。
“萧峰！你说什么呢！我告诉你，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闭嘴！我是你大哥，听我的！”萧峰暴喝出声，这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对妹妹如此暴躁，却是为了用他自己的命换妹妹的命！
萧灵也是被这样的大哥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听你的，你别想让我独自活下去！你听到没，你如果敢杀我哥，我就立刻自尽！”
“听话！”
“我不！”
“啧啧啧啧，真是兄妹情深啊，搞得本座都不忍心再造杀孽了，”康阳冷笑着打断了兄妹二人的争吵，旋即眸中凶光闪过，“你们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还在这推来推去！既然都不愿意选，好，那我替你们选……嗯？”
有些震惊的回头望向远处一个裂隙之中，不待他多说，一道光芒闪过，直奔他的后心而来。
那光芒中人正是萧选，只见他周身皆是散发出莹白色的光芒，自肩膀至腰间有一条森白色的剑气洪流萦绕。胸膛处，心脏处的琉璃色光芒闪耀，竟在体外也清晰可见。
只见少年手持天元剑，双目通红的大喊道，“杂种，放开他们！受死！”
剑尖直逼男人，却在其后心一尺处再不得寸进，就那么停在了空中。
康阳不慌不忙的封住了回过神来想要惊叫的萧峰萧灵二人的口舌，轻喝一声，“滚！”
一股气浪自其背后迸发而出，瞬间便将萧选掀飞了出去，而后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狂暴的力量将一口鲜血震出。
萧选却是不管不顾，再次挺剑而上。可巨大的修为差距摆在那，即便他使出浑身解数，以天元剑之锋锐，依旧难以入康阳周身数尺之内。
“倒是有些意思了……”康阳翻手便将手中二人扔向地面，霎时土石翻涌，将二人平平地固定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转身饶有兴趣地看着仍不断攻击向自己的萧选，少年被多次震飞出去，却是丝毫不气馁。可当看清少年周身的异象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满脸震惊地道，
“这种体质竟然真的存在？是了，是了，先天剑骨，琉璃剑心，这跟老剑神发布的一模一样！难怪炼血符对你毫无作用，哈哈哈，这泼天的大运竟是降临在本座身上，若是将这小家伙带去交给老剑神，那赐下的任务奖励即便是再进一步又有何难？天佑本座，谢苍天垂怜啊！”
而见萧选再度攻来，抬手却是抓住了剑刃，任萧选如何用力依旧无法挣脱。康阳挤出一个尽可能慈祥的笑容，“小娃娃，本座问你，你可是青莲宗弟子？”
萧选手中使力，小脸通红，嘴上却是丝毫不服输，“小爷正是青莲宗内门弟子，也是一会儿杀你之人！”
康阳却是不恼，笑道:“脾气倒是不小，不过这样更完美了，想来青莲宗之人也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出你的天资，应当会更加投鼠忌器，修为还这么弱，简直是完美的人质人选啊。如此，那二人，也就无用了……”
言罢，另一只手中掐诀，只见包裹着萧峰萧灵二人的土石骤然压缩，两人身上亮起光芒，那是他们师尊留在他们身上濒死之时才会触发的灵识护体。可很快便黯淡下去，毕竟，动手的是一个真正的圣境强者。
“大哥！姐！”萧选见两人的气息迅速萎靡了下去，悲呼出声，却是让康阳停下了手中动作，“你们是一家子？嗯，倒的确是相近的血脉气息，你家这天资倒还都不错，不过，晚了……也罢，看在你还能给本座换来机缘的份上，便给你们一个告别的机会。”
说着，挥手散去锁住萧峰萧灵二人的土石，顺手还解了封住他们口舌的法诀。而后松开剑刃，身形一动，便已立在空中，欣赏着下方这一幕。
铛啷，天元剑落在地上，可萧选已经顾不上了，也没心思搭理康阳，双腿踉跄着向前奔去，没走几步便摔倒在地，四肢并用地爬至二人身边，无助地轻拍着二人的身体，
“大哥，姐，你们别吓我，醒醒，求求你们，醒醒！”
泪水自眼眶中涌出，只见二人四肢皆已断裂，白骨碴子破开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胸膛也是完全塌陷，几乎看不到起伏。周身鲜血淋漓，而肩膀以上却是紫红一片，脖颈与头颅皆是肿胀不堪，皮肤布满裂纹，仿佛随时都要破碎一般，这皆是被挤压所致。
萧选小心地往二人体内输注灵气，却发现已是经脉尽断，丹田破碎，连灵气都无法吸收，想施救都做不到，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咳咳咳……”似乎被萧选无助地哭喊唤醒，在他期盼的目光中，萧灵缓缓睁开双目，可那一声声咳嗽却使得七窍中不断涌出鲜血，连皮肤上的裂纹也在不断渗血。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萧灵竟是抬起已经断折的手臂，一把抓住萧选的胳膊，“逃……快逃！听话！为什么……要过来……你得……活着！”
萧选扶着姐姐那已经扭曲变形的手，哭着道，“姐，我不能躲在一边看着他杀了你们！你怎么样，姐，你坚持住，你别吓我，你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你别吓我！”
萧灵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神光，说话也流利了起来，“选儿，我的好弟弟，对不起，姐姐没有保护好你，没能把你救出去……不过听话，一会儿不要冲动，尽一切努力活下去，明白吗！”
最后一次用凶狠的目光看着自己这最疼爱的弟弟，看着他流着泪点头，目光也变得柔和下来，“选儿，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话音未落，手臂无力地垂下，这个疼爱弟弟的姐姐，到死都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萧选，仿佛要将这个弟弟的样子刻在灵魂中，即便魂已飞，魄已散，也不会忘却……
还不待萧选去接受这一事实，另一边，萧峰也抓住了他的手臂，眼中是那熟悉的回光返照的神光，
“选儿，灵儿已经走了？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用，连自己的弟弟妹妹都保护不了……选儿，大哥也要走了，以后……可能没法照顾你了……你要听爹娘的话，好好孝敬他们，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要快乐……咳咳咳，大哥要去找你姐了，不能让她一个人上路。记住……一会儿……要冷静……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下去……”
那一如既往温和的嗓音落下，萧峰的手也落回了地面，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却失去了所有神采，面部也缓缓爬上阴影，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啪嗒，啪嗒，身后传来脚步声，康阳的声音传来，“修道之人，本就要承受与至亲之人告别之苦，待得站至巅峰你就会明白，比起强大的修为，这些，皆是浮云。本座今日杀你兄姐，但会将你送至神境强者门下，也算两清，呵呵，日后说不定你还得感谢本座。好了，走吧，本座得准备一会儿带你逃出去了。”
伸手正欲拉起萧选的肩膀，却是面色一变，不待其抽身离开，一股可怕的剑气狂潮自其体内涌出！
“噗嗤！”即便已是调集力量抵挡，康阳依旧是被那锋锐的剑气伤到。满眼震惊地看着前方跪在地上的少年，“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没有人会回答他，剑气仍疯狂地涌出，草木，山石，风云，在这一刻仿佛皆是化为长剑，在天地间翻涌，肆意劈砍；剑意冲霄，散落在整个裂谷的长剑尽数悲鸣，无形的波纹在这阵法中回荡，直撞在四周的光罩上，那牢不可破的光罩竟是开始微微颤抖，仿佛……是在恐惧……
少年缓缓地站起身体，慢慢地转过身，眸中竟是一片灰白之色，两行血泪挂在脸庞。而在康阳的眼中，那站在两具尸体之间，站在山石之上，站在风云之下，站在天地之间的少年，是一把剑，
一把让天地重归混沌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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