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师尊
仙鹤降落在云阁主峰的云台前。
负责值守的外门弟子看见是她还笑着打了个招呼，恭敬地叫了声大师姐。
燕璟华也就是这几十年潜心闭关回来的少。
在此之前她是很常回云阁的，在负责停驻灵鹤的值守点的弟子眼中是个熟脸。
她夜半匆匆离去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所以那些弟子理所应当地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情，只当是宗门庆典，大师姐照常回到云阁找师父长老叙旧罢了。
主殿里冷冷清清，这是云阁一贯来的模样。
阁主喜欢清静，下头的弟子便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也甚少往主殿走动。
连带着殿里头的装潢都是一水儿的冷色调，看着没什么人气。
来了云阁，自然得先去拜见师尊。
互换命格听起来简单，但于身处其中的人而言，燕璟华已经真正成为了燕璟华，只是而外保留了一份属于凡间女帝燕璟的记忆而已。
推开殿门时，燕璟华大抵对自己的情绪有些预测。
可等看到规规矩矩地披着道袍，头发束束得齐整而一丝不苟的云霄道君，心中涌现出亲昵信任外却掺杂了几分酸涩和气愤的情绪时，才意识到自己远远低估了几百年来的情谊在心中留下的印记。
云霄道君神情淡漠地端坐上首，仿佛美玉雕刻的人像一般华贵而冰冷。
那是经年未改的单调白衣、木簪，系在腰侧的长剑，以及仿佛凝固了时间般的冷峻容颜。
一如幼时拜师那天的模样，仿佛再过上千年，上万年都不会有变化。
哦不，还是有变化的。
燕璟华眨了眨眼，试图缓解眼底的干涩。
那柄冰冷间裹挟着凶煞之气的长剑下缀了一个格格不入的金色剑穗，与色彩单调的云霄道君搭配在一起，几乎叫人瞬间就能意识到是谁的手笔。
仰仗于保持前世记忆带来的清醒，燕璟华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恭恭敬敬地见礼，上前喊了一声“师尊”。
卫千朔眼底闪过些许诧异，嘴唇稍无意识地压了压，显露出几分棱角分明的锋锐，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师尊于师父喊起来，仿佛更添一层疏离。
但大宗门之间的弟子其实更多是这样称呼师长的。
无他，一个尊字仿佛能更加增添自己的恭敬乖顺的意味。
但燕璟华是不同的。
或许说燕璟华的地位总是有点特殊的。
刚来云阁时，十岁的小女孩儿再怎么灵慧也难免有稚儿的憨态。
表面上乖乖巧巧地叫师父，实际上背地里喊得是另一套。
要不是某日睡懵了，被叫起来的时候抓着他的长发奶声奶气地喊千千，卫千朔还真发现不了这姑娘还有两副面孔。
几百年过去，那个会偷偷取外号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仙姿佚貌、绰约多姿的若光仙子了。
“若光。”
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熟知师尊情绪的燕璟华知道这是不悦的前奏。
若是往日，定然会缩着脖子装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自己哪里犯了错被抓了小尾巴。
可这次清冷仙子的面上只是绽开了一抹淡笑。
是种不算疏离，但也止于礼貌，绝对没有半点热情的嘴角上扬。
“弟子在。”
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就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上首之人的不悦，也从未不反省自己被叫来的原因。
卫千朔自然不会轻易地因为小小的装疯卖傻而动怒。
他语气依旧平静，“你昨日将亲传弟子废除根骨、逐出山门，解释。”
女子微低垂着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很轻的失望。
燕璟华当然是故意这样做的。
不同于昔日自己一进来就乖乖认错，一股脑儿全招了，她这次故意装傻，就是为了把主动权递还到卫千朔手中。
或许他是想要了解将弟子逐出山门的事情，但心里也应该足够清楚，燕璟华对那个晚上，看见许蓉蓉抱着他哭的所见所闻同样抱有疑惑。
现在结论很显然，卫千朔没有主动提起，就像是没有正面对峙，就权当她不知道一般。
行吧，做师尊的，有什么必要向弟子交代自己的私事呢？
燕璟华冷淡地扬了扬唇角，面无表情地将自己处置楚飞卿时在云涯殿说的话、及公道石碑见证之事说了一遍。
这番说辞显然是不能令卫千朔满意的。
大能修为高超，那日的事情无需转述，只消放出神识转一圈，就已经清楚的如同亲临现场。
“为师问的是你用术法所抹去的那一部分！”
哪怕这个弟子离开了云阁，其洞府所在的山峰也是云霄道君的神识经常笼罩和关注的地方。
听说徒弟遇险后，他尝试追溯事情的全貌，回溯术法却遭受了阻拦。
直至这时候，这个长在跟前的弟子甚至还在试图掩盖真相。
真相啊，燕璟华奇异地看他一眼。
既然问到了，自然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燕璟华抹去了自己中途觉得秀色可餐，觉得和楚飞卿发生点什么也不亏的部分，将楚飞卿的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和伎俩全盘托出。
卫千朔的脸色越听越沉，虽默契地没有提起深夜酗酒的原因，但却敏锐地抓住了另外一个要点。
天下人或许会因若光仙子的美貌闻名天下而轻视这位仙子的实力。
但作为师尊的卫千朔再了解不过自己徒弟的实力了。
哪怕酩酊大醉，一时不察中了奸人的诡计被偷偷带下山，但她的修为能轻易地一击制敌，可见，中间那些描述得模糊不清的部分依旧在对他隐瞒。
再则，燕璟华非残暴之人，怎么会做出割舌头这等看似泄愤的私刑？
而后剥夺灵根，将楚飞卿逐出山门就已经是重罚了，理应将舌头治好，但因为若光仙子没有主动开口，也就没人敢去做这件事。
粉碎能够回溯影响的场地，废掉当事人的口舌......
其他人或许不以为意，而习惯将事情容纳于掌控之中的云霄道君，很轻易就发现了不对劲。
仿佛雕刻出来一般的淡漠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主座上的人语气冰冷得仿佛要往下掉冰碴子，“本座往日难道是这样教你为人处世的么，和自己的徒弟勾勾搭搭，还做出这种残暴不仁的事，让自己的名声摔在地上叫人踩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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