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忆（三）
那天晚上过后，皇宫中一直笼罩着压抑的氛围。
方三真和愉妃偷情的事情在皇宫中已然不是秘密。但是没有人敢议论。没有不透风的墙，偷情的事情是怎么传开的，对这件事情的秘密议论也就是怎么传到别人耳朵里的。
慢慢的，雪融化了，那个寒冷的冬天终于迎来了一丝暖阳，一切仿佛都过去了。
然后，就像天气多变一样。变故发生了。
又是一个夜晚，江明煦从噩梦中再次醒来。从他记事起，他就一直被噩梦缠绕着。每次梦的内容都不同，可不管怎样，江明煦都会被惊醒。
宫中最厉害的太医也调整不了。顾萌心疼自家公子每晚都要被折磨，也索性直接搬到江明煦隔壁房间，以便于自己能听到江明煦的惊呼，第一时间赶过来安慰。
江明煦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可迟迟没有见到顾萌赶来。
“顾萌？”
江明煦走出房间，看到隔壁顾萌的房间门口大开。里面黑漆漆，也没有人回应。
江明煦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女人嚎啕大哭的声音从庭院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犹如锋利的刀刃割开江明煦的耳膜。
江明煦急忙挑灯出门查看，顾萌正扭着江霞向自己的方向而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正是从江霞而来。
江霞五官抽搐，口中不停哭嚎，不顾及任何形象，两道泪痕在红彤彤的脸蛋上清晰可见。
顾萌侧身贴在江明煦耳边说道：“愉妃在寝宫中上吊自杀了。”
江明煦的震惊到直接站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顾萌已经带着江霞走进了房间。
江明煦快步走进屋内，此时江霞已经由刚才的哭嚎改为了抽泣。江霞的眼睛肿的红彤彤的，脸蛋也变像鲜血一样红，和她苍白开裂的嘴唇对比甚是怪异。
江霞望着江明煦，嘴唇蠕动，还是说不出来话。自从那晚后，愉妃被迫搬离了西宫，住进了皇宫最西处的别院内。人走茶凉，没有任何仆役可供差遣，就连热乎的饭菜也不一定能准时吃上。
江霞为了不再让母亲难过，也是为了照顾愉妃，便就一直陪在愉妃身边，和江明煦等人再未见过面。
如今想见，江明煦望着江霞瘦骨嶙峋的身形，心中一阵悲叹。
江明煦还未开口说话，江霞先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条，颤颤巍巍递给了江明煦。
纸条上用血歪扭写着：明煦，救霞儿。
思绪瞬间回到那天晚上，那是愉妃与江明煦的最后一面，这句话也是愉妃对自己的最后一句交代。如今，这句话再次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更是遗言，插进江明煦心中。
呡了一口顾萌端来的热茶，江霞恢复了些力气，说道：“我的母亲……她把我支开，她就这么决绝地去了，我打开门，只能看到她在那里飘飘摇摇。她的手中，紧紧握着这张纸条。在她把我支开之前，她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只剩我一个人，让我一定要去找你。我只当这是一句玩笑。却……”
江霞没办法再说下去。打开门后那一幕，成为江霞一生的梦魇。
顾萌适时接话道：“那边一出事，我就收到消息了。实在是太着急了，没有喊上公子你。霞公主看见我之后就让我带着来找你，我想那个场面也比较混乱，霞公主留在那里也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谁在负责那边的事情？”
江明煦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语气有些迟缓。
顾萌有些迟疑，但还是回答道：“是……二皇子。而且，皇上全权下给二皇子了，说如何处置全由二皇子决定……包括……包括如王爷和霞公主……”
顾萌赶到的时候，几名侍卫正把愉妃从房梁上放下来。江霞趴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不断地在愉妃的身上摸索着，想要找到某一片温暖的地方来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
当然江霞摸到了那张纸条，她也瞬间明白母亲在把她推开之前对她说的话的意义。
所有人都很坦然。皇宫中出过的人命不在少数，尤其像在这不为人注意的小角落，死去一两个妃子是很正常的。皇帝身边女人一直都在变换，偶尔消失一两个，也是正常的。
所有人都没有去注意江霞的情绪失控，包括站在那里，泰然看着一切的江明熙。
“二哥，我母亲就这样去了！父皇都不来看一眼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母亲！她有好多话，好多话说不出口！她只能以死明志！二哥，你不明白吗？！一切都错了，那天晚上开始就错了！”
也许是江霞的声音扰乱了他的心智，又或者是因为江霞想要寻找精神支柱，只能扑在了江明熙的身上，试图去寻找她这个“二哥”的安慰，结果却惹的“二哥”厌恶，在江明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
“霞儿，你母亲如果真的无辜，冤情没有洗白之前，又怎么会无故寻死！现在才恐怕是死无对证吧。”
江明熙抓住江霞的肩膀，停止了她这种令人厌恶的行为。
江霞瞪大双眼，眼泪止不住低落，木讷地看着眼前这个陪她长大的“二哥”，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她从江明熙的脸上竟然看到了愉悦。
那表情像是打了胜仗一般得意，像是——阴谋得逞一样的骄傲。
哀莫大于心死。
江霞顿时觉得此生无望，转身冲着院墙直直冲去，想要了此余生。
恍惚之间，江霞觉得一阵柔软，抬头看到了顾萌微微发怒的脸。
这怒不是对于江霞，而且对于江明熙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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