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夜色
兴许是春季多雨,北幽的夜空又一次被乌云所笼罩。
祈京状元楼,是专门安排出来接待进试考生的居所。此刻在状元楼最偏僻的一处房间内,傅广书独自凭窗观夜色。
状元楼高耸,远离祈京灯火。屋内未点烛光,窗外不见月色,里外皆是漆黑一片。
进试刚刚结束,参与进试的读书人们方离开皇城,便相约相邀于祈京酒楼把酒言欢。
距进试放榜尚有三日,此间正是无忧尽欢之时,有祈京官员提前打点,酒楼掌柜也知晓他们皆是万里挑一的骄子,自然也是不敢怠慢。
因此,今夜虽有乌云密闭,祈京的酒楼内觥筹交错,近百位天之骄子坐席间美酒佳肴不断,诗词歌赋共赏,兼有酒楼仆从舞女殷切服侍,当数人生恣意时。
而参与进试的九十九位读书人中,只有傅广书,孤身寂处宿所内,独自枯坐夜色中。
傅广书对窗望夜空,夜空无物,傅广书双目亦是无神。
一只蜘蛛拉着细丝自窗户一角倒悬而下,随后携丝上墙,在它最满意的位置缓缓拉紧丝线,为它梦想中的陷阱布设下第一条钩索。
正当这只蜘蛛踌躇满志之时,一只大手挥去了这条蛛丝,连带着蛛丝尽头挂着的蜘蛛都被挥下了高楼。
傅广书起身探手掸去蛛丝,一滴雨水从天而降,落到了他的手上。春雨微凉,傅广书一个哆嗦,急忙收回手臂。
傅广书慌乱擦去手上的水滴,眼神中却忽然有了神采。
至此,他才真正缓过神来。
今日考场上的一切他都已经毫无印象,他甚至不记得进入皇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骇然地环顾四周,入目之处却只有一片漆黑。
一阵慌乱之后,傅广书没有去点燃烛火,而是坐回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没错,这趟赴京赶考总算结束了,虽然他已经全然不记得进试的时候他自己写了什么,但那种挥斥方遒,行云流水的感觉,是他前两次会试与行试中都未曾感受到过的。这让他感到了无与伦比的自信,这种感觉真实且充盈,甚至超过了他在行试中见到题目的那一刻。
十六年坎坷学途终将走上康庄大道,傅广书似乎已经看到了他衣锦还乡后父母与蒙师的神情,玄室县之文运也将为他而改变。
傅广书起身又坐下,如先前那般定定地看着窗外,但他的目光中已经不是那片漆黑的夜,而是无尽光明的坦途。
……
同样的夜色下,同样是在祈京城内,巍巍皇宫之中的某处偏殿,北幽皇帝正高坐于案牍前,左右站着的是北幽两位大臣。
偏殿昏暗,仅一盏孤灯微明,灯芯蜷曲,火苗如点,一缕青烟袅袅直上,孤灯只能勉强照亮这张龙案,却无法照亮这座精美偏殿的一角。
若有寻常百姓见了此版情形,定要大吃一惊,这座偏殿的华美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而这盏孤灯却又将他们的想象拉回现实,原来皇宫的夜晚也不是传闻中的灯火辉煌,这烛台灯火,与自家孩童夜读时用的并无两样嘛。
“两位爱卿这是何意?这些进试的考卷如往年一般直接送去国师那边便是,何必送来朕这边?害得朕大半夜也不得安眠。”
龙案前,北幽皇帝环顾左右,指了指身前一的叠纸道。
左侧的大臣道:“国师大人参加戏春会未归,我等便将……”
“咳!”
右侧的大臣轻咳一声,打断了左侧大臣的话语,躬身道:“进试拔才乃国之大事,理当交由陛下裁断。”
北幽皇帝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道:“国师大人倒是自在,戏春会就是他安排袁氏开办的,按理来说昨日便已结束,他却迟迟未归,看来安抚拉拢祈京富商也非易事啊。国师大人如此辛劳,必能将我北幽被打造成铁板一块。”
两侧大臣躬身低头,没有多言。
北幽皇帝继续说道:“两位的忠心朕心领了,但三试之事向来由国师大人主持,这叠考卷便是朕过了目,也终要送去国师府由国师大人评卷,不必来朕这边多次一举!”
右侧大臣低声道:“自三试设立二十年来,一切皆由国师裁断,选拔的人才也均由国师安排到朝廷各处,其心中所向,自然皆是国师。臣以为,陛下当亲自拣拔人才,以作己用。”
“呯。”
北幽皇帝的手臂落到龙案上,发出一声轻响,偏殿门口,两个宫女闻声而来。
“无事,你等关好殿门退下便是。”
两个宫女应声正要退下,其中一个宫女见龙案灯火昏暗,便问道:“烛火昏暗,陛下当下伤了眼睛,奴婢再去点几盏灯火?”
“呯!”
“朕说让你们退下!”
“是。”
两个宫女慌忙退下,关上了偏殿的大门。
“那奴才说得不错,陛下何不让她再点燃几盏灯火?”左侧大臣问道。
北幽皇帝沉声道:“自朕幼时,国师大人便教朕勤勉节俭,夜里不许多点灯火。方才你们说要朕亲自拣拔人才,呵,终究还是要交由国师大人裁断,朕便是在这看一夜又有何用?!”
右侧的大臣道:“国师拣拔的不是人才,是考卷。陛下拣拔的才是人才。”
北幽皇帝皱眉道:“庞爱卿这是何意?”
右侧的大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瞥了一眼左侧的大臣。左侧的大臣点头回忆,上前两步,从考卷堆中翻出几张考卷,低声道:
“陛下,这几位是一心向着陛下的读书人,哦,这一位还曾有幸亲面圣驾,他的名字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
北幽皇帝眯起眼睛,点了点头:“记得。”
“今年的进试,国师大人命题为‘国策’,这几位读书人一心向着陛下,他们心中的国策想来不会被国师大人所看重。因此,我等今夜入宫,便是想与陛下一同挑选出国师可能会看重的答案,将他们的名字做一个交换。”
北幽皇帝沉默不语,似在考量。
右侧的大臣则道:“陛下不必担心,这几人皆对陛下忠心耿耿,至于进试之后的面圣考量,哪怕有国师在侧,陛下届时只需按我等给出的问题依次提问,他们自当对答如流。”
“那我们今夜挑选出的人该怎么办?”北幽皇帝指了指考卷。
右侧的大臣笑道:“陛下宽心,些许乡野读书人,怎敢计较国家大事?若真有不开眼的,臣等自然也不会由着他们吵到国师那边去。”
北幽皇帝低头看着考卷,再次沉默不语。
两位大臣对视一眼,随后一齐走到龙案前伏身跪下叩首道:“臣等躬请陛下裁断!”
北幽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道:“再帮我点一盏灯火来!”
……
北玄江畔,荷花塘中,第二春秋拉着赵辞一路前行,所过之处,荷叶碧绿,莲花含苞,两人却无心欣赏,只是匆匆赶路。
他们已经这样行走了一天,却一直没有走出荷塘。
第二春秋神情严肃,眉眼已见疲态。身后的赵辞脸色苍白,目光紧紧盯着第二春秋,却是始终不敢低头看向荷塘。
夜色已深,夜空不见明月星辰,朵朵荷苞却如人间灯火,点点光辉照彻荷塘。
走了一天的第二春秋总算停下了脚步,身后的赵辞目光呆滞,颤声道:“走出去了?”
第二春秋摇了摇头,却俯身捡起一顶歪歪扭扭的竹笠,咬牙道:
“不,是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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