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百味药医千般人
近山县位置偏远,一年到头没什么新鲜事。可今天一大早,便见一家商户门口人声鼎沸,人群中那些穿着官服的莫不是那县衙官差?近山县的百姓们一下来了兴致,齐齐围了过去,转眼间便将整个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等他们靠近了才发现,哪里什么商户,这不是黄康的医馆吗,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能出什么事?看热闹的百姓连忙向已经围在前面的人打听,可兴许是人太多嘴太杂,打听来打听去也不知道个所以然,只是在七嘴八舌间听说这孩子被怀疑是做了坏事。
围观的百姓和堵在药铺门前的那些不同,虽说这黄康很少在人前露面,但也是实打实地帮了他们不少,医术不差,还不收诊金。便想着这苦命孩子肯定是遭人冤枉了,但无奈那些堵在门口的老头老太实在嗓门太大,还有几个官差在虎视忱忱,原先肚子里想好的那些公道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众人只见开门出来的黄康原本苍白的脸上蓦然浮上一层红色,而瘦弱的身躯已经摇摇欲坠。
这不是突如其来的身体不适,也不是对于罪责的羞愧认罪,而是对于这些指责的愤怒。
这是黄康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肺腑内似乎有无尽的热气在急速升腾,令他不得不竭力喘气才能将它们排出去。
“那老鼠我养了不过半月,这半月来朝夕相伴不曾离开,何况它还受了伤,近期方痊愈,又如何去伤得了人?”
“我让你去将药带给何师傅,分明是你半路贪这蝇头小利将药卖了,害得何师傅病故。你若是不相信我,那我开给你的药你为何不也拿去卖了,你的身体又是如何恢复康健的?”
“口口声声说皆为利益,可我给人看病送药从未收过一文钱,连病人强塞给我的钱我都只是拿去买药再送给病人,何谓贪财?便是真有被老鼠咬了的来找我医治,我也不会收取钱财啊。”
“何况,我也不是医者。我自幼体虚,病根难愈,父母学医最初就只是为了治我,行医救人不过是他们顺手为之,自然也不在乎诊金药费这些。我的医术既是耳濡目染之下所学,也是旧病成医,可我从未说过我是医者,我只是不忍见其余人同样被疾病缠身这才出手相助!”
黄康憋了一肚子的话,可临出口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胸腹间那股气泄了,眼神也不再有光彩,面对着官差,面对着围观者,面对这那些咄咄逼人的曾经的病人,他只是默默地回了一句:“我不知晓此事。”
于是,黄康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被官差带到了县衙。一直到了县衙,黄康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县城三日内发生了十二起老鼠咬伤人的事件,一死十一伤。
县衙官员倒也算是秉公执法,在确定了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黄康所为后,便打算将他当场放了。
只是“民情激愤”。这件怪事让许多县内百姓惴惴不安,而老妇揭发了黄康确实养了一只奇怪的老鼠后,已经没多少人再维护他了。
一众民众叫喊着让黄康要么将老鼠处理掉,要么带着老鼠滚出近山县。
而这时,近山县的县令还多了一重考量,近日渡秋书院的院长将来北幽讲学,已经到了近山县附近,若此等时候民怨沸腾,那自己这个近山县县令也算做到头了。
于是,他也将这两个选项摆在了黄康面前。
没有过多的犹豫,神色木然的黄康选择了后者,至于在场众人的反应,他已没有心情再去注意了。
不过半个时辰后,黄康回到了医馆,开始收拾东西,平静地不像是一个即将被驱逐出县城的人。
他准备带走的东西不多,他自小用到现在的药壶,他自己需要喝的药,一些食物衣物,以及那只养了大半个月的老鼠。
医馆里除了一些家具、医具、药物,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黄康没有带走其余药物,反而写好一个个便签将这些药物一一标注出来,就这么留在了医馆内。
只是出乎黄康预料的,那只老鼠不见了踪影,任黄康翻遍了医馆也没有找到。
黄康叹了一口气,一切算是因它而起,结果连它也舍自己而去了。
没有过多的感伤,黄康早已失望透顶,哪里还差一只畜生?他带着行李走到了医馆门口,门口处站着两个官差,他们是来督促黄康离开县城的,只是到了医馆门口后,他们也没有催促,他们知道,这件事本就不是这个少年的错。
黄康从医馆门口挖出那块根茎,放进药壶里,这是他留给好友的。
“黄大夫,其他药材你不带走了吗?”一个官差忍不住出声询问。
黄康摇了摇头:“不了,医馆内的药材谁缺药的时候就自己来拿吧,药材名称、用途,以及几个常见的药方我都在柜子那边了。对了,我可以去看看那些被老鼠咬伤的病人吗?”
两个官差对视了一眼,这是个简单的要求,但问题是,现在很多人都将老鼠咬人的事怪罪到黄康头上,特别是那些被咬伤的人和他们的家人。
见两人的犹豫,黄康点头道:“那就不用了,我走了。”
“黄大夫!”其中一个官差叫住了黄康,咬牙道:“我们可以带你去一家看看,但是不能看太久!”
很快,两个官差带着黄康到了一家病人家中,这时黄康才知道,那家病人便是那位叫住他的官差的叔父。而在看到被咬伤患者的瞬间,黄康猛然瞪大了眼睛,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满眼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黄大夫,怎么了?”官差注意到黄康的异样,询问道。
黄康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没事,我是忘了还有一味药材种在门口没拿走,我回去拿一下。多谢你们能带我来看一眼,这种伤好治,只需先处理干净伤口,以金创药外敷,再静养半旬,多补气血即可,具体药方及药材我医馆里都有。”
官差自然是道谢,而黄康则返回药铺,从门口又挖了一味药材后,带着行李离开了近山县。
在走出近山县,离开官差、守卫们的视线后,黄康猛然开始狂奔,原先温驯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罕见的坚定与狠意。这不是逃亡,反倒像是要去追杀!
在近山县外,云天山脉的某处山洞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混乱的喘息。山洞中,一个人影探出身去,却恰好与狂奔过来的黄康撞了个满怀。
“我他妈,谁啊!黄康?”从山洞中冒出一个高大的青年,却是黄康的那位好友,而与他撞到一起的,正是一路狂奔过来的黄康。
“咋了,你小子今天怎么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壮汉扫视了一眼黄康,疑惑问道。
黄康一边喘息着一边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壮汉,目光冰冷。
“你看着我干嘛?不就是把你撞到了嘛,是你自己身子骨太差。”
“你吸了多少人的血了?十二个?还是说县城外还有?”
……
一阵寂静,壮汉将原本满不在乎的表情尽数收敛,像一把逐渐合上了的折扇。
“你在瞎说什么?”
黄康从地上站起来,没有去拍身上的泥土,而是死死地盯着壮汉:“我给你看过病,你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我记下了很多东西,也能猜到你是什么。而刚刚,我又去看了被老鼠咬伤的人,是你干的。”
此时的黄康额角微微暴起青筋,瘦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眼睛中还藏着几条血丝。跟平常的他比,简直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但他说话的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到让眼前的壮汉都有些害怕。
“我咬人干嘛?我又不是狗,又不是老鼠。哎,哈哈,你是属狗的我没记错吧。”壮汉顾左右而言他,但是看到黄康的表情毫无变化,他自己刚刚扬起的嘴角也慢慢落了下来。
“老鼠和狗只会咬人,会吃人,但不会吸人血。伤口是皮外伤,是你伪造的。我是个大夫,我比你懂。”
“哈哈,你不是一直说你不是大夫吗?”壮汉突然笑了,但脸色也直接阴沉了下来:“怎么,你要为民除害?你要去报官?”
没想到黄康摇了摇头,他从背后解下行李放到了山洞内,道:“报官没用,普通人对付不了你。而且,因为你故意伪造成老鼠咬的伤口,而我又恰好养了老鼠,所以现在一部分罪责推到了我头上,他们将我赶出县城以暂时平息这件事。嗯,这应该也是你有意为之的吧?”
壮汉看着少年,没有回应,自然也就没有反驳。伪造成老鼠咬的伤口,既是看到黄康养的老鼠后的临时起意,也是将来能有一个可以合理顶罪者的考量。
“所以,你不用害怕,这案子估计过几天才会再仔细查,而且怀疑不到你身上。只是,你不能再吸人血了。”黄康没有再去看壮汉,只是自顾自从行李中拿出药壶和门口挖出的两个药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急于成为修士才会选择吸人血,我说过可以帮你成为修士,只是你太性急了些,这药的根茎才是关键,如今才恰好成熟。等你成为了修士,应该不用再去吸人血了吧。”
听闻此言,壮汉眼中猛然一亮,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这样的解决方法放在常人身上确实离谱,但在黄康身上,似乎也没问题。逆来顺受,以德报怨,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他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黄康没有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开始生火,熬药。
如此一来,连壮汉都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黄康,毕竟这少年至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
“哎,对了,你养的那个老鼠呢?怎么没带出来。”壮汉搭话道。
“它不见了,兴许是知道留在我那会被人当做是罪魁祸首给处理了,所以舍我而去了。”
“你这人……”壮汉看着蹲在地上熬药的黄康,低声道:“这次是我对不住你,还有,你也别对人那么好了,你被赶出来,那些你帮过的人肯定没怎么帮你说话,连那只死耗子都跑了。以后就跟我一块住吧,别再那么想着别人了。”
黄康盯着在药壶里咕咚翻滚的药,没有再说话。
半晌之后,壮汉顾不得烫,将药一饮而尽,只是那奇特的根茎还老老实实地躺在壶底,似乎没有半点变化。
壮汉疑惑道:“这根茎是关键,但好像没彻底熬透,不要紧吧。还是说我得再把它啃了?”
黄康微笑道:“不要紧,它不重要。另一味药熬进去了就行。”
壮汉愈发疑惑:“另一味药是什么?你刚刚怎么没提?对了,难道是以前你说只是用来装点门面的野草那株?也对,这么重要的药不这样说让人偷了去也不好。”
黄康笑道:“是啊。”
“所以它是什么药?”壮汉好奇地问,眉头却逐渐不由自主地皱起。
黄康长出一口气,淡然道:
“为民除害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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