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还是打得轻了
夜。
大越皇宫。
承乾宫寝殿。
殿内烛火通明,洪德帝坐在殿厅书案后,一双眸子在烛火映照下暴戾晦暗。
苗平伺候在侧几乎不敢吭声。
袁尧一众逃离长京已经有数日了。
朝廷派出去的追兵折了一波又一波。
不管是锦衣卫还是皇家暗卫,但凡跟那群乌合之众交上手的,皆无一生还。
同时坊间质疑声越来越甚,无数文豪下场领头对朝廷口诛笔伐。
皇上迫于压力,不得不下旨将城门上张贴的通缉令撤下,明面上对外宣布将当年的事情重新彻查。
也就是说袁尧已经不再是通缉犯。
朝廷对他的那些动作便只能暗地里进行,见不得光。
袁尧是袁家小辈里翘楚,十二岁随父驻守边关上阵杀敌,不仅武艺高强骁勇善战,更是擅于排兵布阵,十五岁开始独自领军,战场上奇谋百出,带着旗下袁家军逢战必胜。
大将之才至今尚无人能出其右。
是以袁尧不死,皇上根本难以安睡。
“四个大人,五个孩子,朕手底下训养多年的精兵,对这些人竟迟迟拿不下。”洪德帝口吻既轻又淡,从书案后走出,负手往外。
苗平连忙躬身跟上,“皇上,亥时已至……”
他欲言又止。
这个时间皇上该就寝了。
这也是皇上自己定下的规矩,为了保持龙体强健,皇上近年来极注重养生。
洪德帝没有回头,“去水牢。”
苗平心头颤了下,“是。”
皇家水牢就在宫中,位于西北面暗卫营,是有别于宗人府大牢的另一处秘地。
皇上有重犯要亲自审问又不想经宗人府时,会把人关去这里。
到了暗卫营后院,打开重重锁链的铁门,门后是一条昏暗冗长的甬道。
甬道两侧壁上悬着灯笼,不算明亮。
步入甬道后便能闻到空气里浓浓的潮气,混着地下水牢常年累积起来的腐烂霉味,刺鼻难闻。
经过甬道后,地方骤变宽敞。
这里便是皇家秘密水牢了。
几间牢房里都关押着犯人。
最靠里的一间,容貌妍丽的女犯人仅着白色中衣,双手被绑住在十字架上,一半身子浸泡在脏污腐臭的水里。
那身白衣裳也是血迹斑斑,已经污得不能看。
女子此刻脑袋嘘嘘靠在木架上,微仰着头,暗淡灯光下,那张脸白得渗人,瞧着几乎没有血色,连嘴唇都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灰。
听到接近的熟悉脚步声,女子紧闭的眼睛眼睫抖动了下,奋力将眼撑开一条缝隙。
看着出现在铁栏外那道明黄,她扯起唇瓣牵出一抹微笑。
“皇兄,又要来审臣妹了吗?”她嗓音干哑,像是人渴极了之后喉咙撕裂发出的声音,“外面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是白日吧,皇兄晚上是没空的。”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时间长了,她已经无法确定此刻是白昼还是黑夜了。
洪德帝站在铁栏外,双手负背,深沉锐利眸子紧紧锁在女子脸上。
他看她的眼神冰冷淡漠,全然没有在外时表现出的疼宠之像,“这么多日了,还是不肯交代吗?”
长乐公主苦笑,笑容无力又委屈,“臣妹说过很多次了,是皇兄不信罢了。”
“你不知袁尧为何会出现在你府中,你说你是遭了他们算计,帮助他们逃脱皆是被迫……这些话,你教朕如何相信?”
洪德帝语调平缓不见起伏,平静的像是根本没有生气一般,“自你幼时起,朕自问一直对你疼宠有加,诸多纵容,哪怕朝中大臣参你骄纵任性,行事暴戾霸道,朕也皆为你挡下了,从未因此苛责过你。你便是这么回报朕的,帮着外人往朕的心口插刀子?”
长乐红了眼,又是一声惨笑,刚刚说了那些话,已经费去她大半精力,语调可见的虚弱下来,呼吸也变得短促,“皇兄若是不信,便杀了臣妹吧。我一直感恩皇兄对我疼宠有加,是因为知道自己有靠山,所以行事不多收敛。说来这些年,确实给皇兄添了不少的麻烦了。今日臣妹愿一死以证清白,也算不枉皇兄多年爱护。”
说完似已力竭,长乐公主再次闭上了眼睛。
炎炎盛夏,那具鲜瘦单薄身子浸泡在水中,无法自控的一阵阵打着寒战。
轻易便能让人生出怜惜及不忍。
洪德帝静静看着,片刻后启唇,“还是打的轻了。”
苗平随同在后,撇开眼,大气不敢出。
长乐公主对皇上还有用处,轻易不会杀。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位在外人看来宠爱加身的公主,还有好长的罪要受。
可谁叫她不识抬举呢?
“来人。”洪德帝再次开口,视线始终落在紧闭眼睛奄奄一息的女子脸上,以免错漏任何破绽,“去查长乐公主自十五年前开始至今,在外所有活动轨迹以及曾经接触过的人,让朕看一看,你是不是真的对朕忠心耿耿,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言那般清白无辜!”
女子像是已经昏死过去。
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没显出任何细微变化。
见状,洪德帝眯眼,拂袖离去。
等那阵脚步声消失了,水牢中奄奄一息的女子才再次吃力地将眼睛打开一条缝隙。
看着那人离去方向,眸中是深沉翻滚的恨意。
汹涌浓烈,噬骨。
先皇驾崩,洪德帝继位。彼时她还在母妃肚子里,是先皇遗腹子。
也因此,母妃才免了殉葬的命运。
她出生后,跟母妃二人在后宫如履薄冰,相依为命,本以为安安分分总能将日子熬过去。
那时母妃常同她说,待她及笄后到了嫁人的年纪,能寻得一良人便是此生有了着落了。
可惜好景不长,六岁那年,母妃突然暴毙。
及后她就被苗平领走,洪德帝下旨,赐她封号长乐。
自那后,她得了帝王诸多宠爱纵容,风光比洪德帝亲生女儿更甚,人人都道她是大越第一公主。
她也曾以为他是。并为此庆幸及感激。
直到十五岁那年,邻国来朝贡,她被送到了邻国大臣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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